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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策_董无渊【完结+番外】(41)

  行昭摇摇头,笑着说:“您去吧,要不要叫上二夫人?我在书斋里抄抄《心经》就好。”

  大夫人不置可否,在正堂里忙得团团转,又是让芸香去请二夫人,又是让人再称五十两银子,又是让人去备马备车。

  上头主子要得紧,下面的人自然更是忙得跟陀螺似的,不到一个时辰,全都备妥当了。

  这一晌午,阖府上下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连仆从走在路上都是轻手轻脚,再不敢大声说话儿。

  二夫人在东跨院自然也听到了风声,锦上添花的事儿她没少做,难得的能雪中送炭一回,自然也不会拒绝。来正院,特意换了身稍有朴素的青蓝色三江布绣锦褙子,只在耳边坠了对鎏金丁香花耳塞,临走时还特意向行昭温声叮嘱:“要是觉得闷,就去找行明说话儿吧,她正学着对院子里的账簿,有些脱不开身。”

  行昭笑着点头,将大夫人与二夫人送到二门后,便转身往里走。

  路走到一半,冲莲蓉吩咐道:“去给哥哥带个口信,八个字儿,‘胸有成竹,忍rǔ负重’。”

  莲蓉点点头,向观止院走去。

  行昭回到怀善苑时,莲玉已经恭谨地垂手候在水榭廊间,见行昭过来,从小丫鬟手里头端来一盏参茶,双手呈上前去,态度十分恭顺:“乡野间有俚语,chūn朝忙,盛夏乱,秋冬时节清享闲。chūn天到了,万物复苏,连土里头的蛰虫都开始拱土出来了。”

  行昭接过茶,没喝,转手放在小案上,轻声说:“蛰虫吃农物的根,虽然小,但最是让人措手不及…”

  莲玉圆润的面庞柔顺温恭,笑着点点头:“可蛰虫只能活七日,命格贵重的人就不一样了。逢凶化吉,遇佛杀佛,遇神杀神,说起来是十分悖礼的,但仔细一想,倒确实是这个道理。否则怎么会有钟馗镇家,关二爷镇宅的习俗呢?”

  举的例子都是武将,莲玉这是在宽慰自个儿呢…

  行昭心头一暖,颔首笑了笑,想起来另一桩事儿,开口问:“贺行晓那边问出来个什么名堂没有?”

  莲玉带了些迟疑,从怀里头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来递给行昭,口里边说:“孙妈妈到底是正院里派过去的,六姑娘平日里尊她重她,遇到隐秘,却将她避得远远的——连熬药都是万姨娘身边的大丫鬟亲手做。这是她从打扫内室的小丫鬟手里拿到的,十分奇异,便以为会不会藏着什么秘密…”

  行昭过来一看,登时瞪圆了眼睛,手上不由自主地一抖,纸张便随之发出了软绵轻微的响声。

  PS:

  今天更晚了!真是对不起!

  第一卷正文 第五十三章 云涌(上)

  上面只有六个字,三个词儿从右到左排得整整齐齐的。

  青白遍地撒金的堂纸,是贺家主子们的份例,小丫鬟们根本没有这个资格用这种纸。写在上面的字儿,起势时墨浓,可以看出书写之人起笔时心下忐忑却下定决心。书写到后面却愈渐潦糙,毫尖从纸上轻划过时,几个带笔都不连贯了,显得十分随意和焦躁。

  “嫁衣”、“应邑”、“方氏”。

  行昭从右到左,挨个词儿地又看了一遍,心在身体里“咚咚咚”地狂跳,像是下一刻就要跳出来了,愣了半晌,眼神紧紧定在纸上,语气飘渺且绵长:“这是从贺行晓的房间里拿出来的?没有假借人手?”

  莲玉点点头,又赶紧摇摇头。

  “六姑娘…六姑娘是怎么知道这件事儿的?”莲玉想了半天,还是开口问道,素指试探xing地指向了中间那个词儿,语气中有忐忑,更多的是不安。

  行昭沉下眸子,轻轻摇摇头。让她惊诧的其实不是“应邑”二字,而是写在最前面的“嫁衣”!

  为什么贺行晓会写下这六个字,为什么要写下“嫁衣”两个字!难道她知道了应邑最后会穿着嫁衣嫁进来,还是偶然为之?

  “贺行晓病了有多久了?”行昭力求自己保持清醒,端起参茶小啜一口,人参的中药味,红枣的甜滋滋,党参的绵润,所有混杂在一起的滋味,一入口全都变成了难言的惶恐与苦涩,又言:“张院判是怎么说贺行晓的病的?东偏房是什么时候开始没有熬药的?贺行晓病着的每天到底在gān些什么?全都问清楚,孙妈妈不知道的,就去问贺行晓身边的双吉,是威bī是利诱。全都问出来!”

  莲玉见行昭难得的神qíng肃穆,心头里像多了一根笔一张纸一样,几个问题细细记录、下,陡然感到肩上的担子重得很,却不复将才的慌乱。主子条理分明,又临危不乱,做下属的自然也能将一颗方寸大失的心沉了下来,才能见招拆招,办好差事。

  莲玉应了一声,每一步都迈得大大的。撩帘子往外走去。

  莲玉一走,自觉避到抱厦的荷心与荷叶这才迈着小碎步进了暖阁来伺候,一进来便看见行昭的手放在小案上。不停地在抖,连带着搁置在小案上的青花瓷天碧色旧窑茶盅也发出了“硁硁”的响声。两个小丫鬟对视一下,抿了抿嘴,再不敢乱走动,束着手。眼观鼻鼻观心地缩在旮旯里。

  今日之事繁冗至极,行昭感觉自己的脑中像藏着一个线团儿,揪不出来始末,索xing扬声唤道:“拿笔墨来!”

  荷心连忙从书斋里头捧了个红漆福字纹托盘出来,荷叶手脚麻利地将毡子、堂纸、镇纸铺好,又掺水磨墨。

  行昭这时候也不避讳她们俩了。拿起笔来,在纸上写了几个大字,“西北”、“方家”、“闵家”。写到这里,手顿了一顿,没有抬眸,口里轻声吩咐:“你们两个都是我亲选的人儿,莲玉莲蓉也大了。没几年便要配出去了,到时候还要靠你们撑起来。”

  荷叶荷心面面相觑。荷叶灵敏,立马跪在青砖地上,荷心见状连裙裾也来不及提,顺势跪在荷叶身旁。

  荷叶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府里头几个时辰内便变了天儿,住在后厢房的寡娘都托人来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她却什么也不肯说。只是因为牢牢记得自个儿那赌瘾哥哥欠了人钱,被人活活打死,寡妇死了儿还是这样没体面的死,别人都避之不及,是四姑娘赏了钱让人把哥哥的尸首埋了,是四姑娘一个帖子告到府衙去,将那害死人的赌坊给关了,也就是四姑娘还愿意给她们娘俩儿一个体面一个活头。

  “荷叶没读过书,能进怀善苑来当差已经是靠着菩萨保佑,祖坟上冒青烟积福来的,四姑娘叫荷叶去滚刀山过火海,荷叶立时撩了袖子就去!”

  荷心反应慢了些,又听荷叶都给说完了,只顾着重重地点头,心头却想起才进怀善苑老子娘的jiāo代,“四姑娘是府里头一份儿的,前头那两个大丫头还能gān多久?到时候你哥在侯爷那儿得脸,你在四姑娘院子里得脸,我和你爹睡觉都得笑醒。”抱紧四姑娘这棵大树,是荷心从始至终的心念。

  行昭边笑边摇头,让她们起来:“…不过是叮嘱一句话,我让你们去滚刀山做什么?取经啊?”被两个小丫头一打岔,心里头蒙上的那层沉甸甸的灰,好像被chuī散了很多,稳稳落笔,写下“应邑”两个字儿,想了想又在“应邑”的后头加上一个“六”字儿。

  荷心跟着下过决心,表过态后,便边起身扑了扑膝上的灰,边极自然地凑过来瞧,嘴里边呢喃一句:“…咱们府上的姑娘遇到想不明白的事儿时,都喜欢写下来。听三姑娘身边的满堂说,三姑娘遇上事儿的时候,也这样。”

  行昭手头一顿,凝在笔尖上的那滴墨汁儿,yù滴未滴,摇了半晌后,终于落在了纸上。

  是不是贺行晓也是一头雾水,所以她才会把这些词儿挨个儿的写下来呢!是不是她也搞不清楚这三者之间的关系,所以才会写下来慢慢地想…

  像是打开了一扇门,行昭隐隐约约中摸索出了什么,却又稍纵即逝。

  正当时,一股子风灌进了暖阁里,莲玉一张脸红彤彤地进来了,见荷叶与荷心都在,怔了一怔,像是明白了什么,笑了笑,三步并两步上了前,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这就表明进行得很顺利,行昭也高兴起来了,繁杂的事qíng中总算有顺心的地方了,扬了扬下颌示意莲玉说下去。

  “六姑娘身边儿的双吉,是王妈妈外甥的未过门的娘子。”莲玉先将出处说清楚,又说:“王妈妈便拿出长辈的谱儿问她,双吉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六姑娘第一次嚷头痛的时候,是在三爷开堂会没多久后,而给张院判来看,给说的病症又是梦靥缠身。这个病,张院判也没有办法,开了几副安神的药也就过了。后来万姨娘还偷偷让人从外头请了符咒和菩萨进来镇着,不过也没用。您还记得上回去定国寺,六姑娘便以风寒缠身没去,那是因为前一天六姑娘又梦靥着了,一连几日都昏睡不已,一醒来又嚷着头痛。”

  行昭一怔,陡然想起来年前迁居的时候,贺行晓出人意料地送来的那个赤金镶青石镯子,是应邑送给她两一人一只的…

  又听莲玉继续说:“后来应邑长公主来之前,万姨娘一大早就违例出了门禁,求到侯爷跟前儿来,那是因为六姑娘那天夜里更严重了,大嚷一声之后便晕了过去,直到后来才缓缓醒过来。”

  一个念头在行昭的脑中闪过,猛然一抬手止住了莲玉的后话,连声问道:“那天晚上我是不是也梦靥住了!”

  莲玉登时瞪大了双眼,一脸的不可置信,乱了步子往里间走,出来的时候手里头拿着一个小册子,嘴里直说:“是了!是了!腊月二十七夜里是我值的夜!您向来睡得浅,那天我以为您是晚上喝了羊羹不克化,才睡到半夜突然醒来的!”

  行昭一下子全身瘫软,瘫在了椅背上,嫁衣、应邑、大夫人,三个词儿一连串起来,不就是那天夜里做的那场噩梦吗——应邑穿着正红的嫁衣飘飘袅袅地过来,大夫人吞金倒地而亡!

  贺行晓…贺行晓也做了一样的梦?

  荷叶荷心吓得大气儿也不敢出,又不敢做动作贸然出去,荷心见行昭的失态,瘪瘪嘴,险些哭出来。

  “她…是什么时候没有再熬安神药的…”行昭眼睛直直落定在墙角那株含苞yù放的石竹上。

  莲玉感到自己的手都僵住了,动动手指,以同样低沉的声音回:“正月初六,六姑娘的jīng神头就足了起来,万姨娘还想熬药,被六姑娘给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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