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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策_董无渊【完结+番外】(49)

  大夫人摆摆手,道:“见人,带我去白玉厢吧。”

  跑堂的欢天喜地地叫了声“得嘞”,便引着大夫人往二楼走,边走边语气夸张地说:“原来夫人是来会友的啊。将才也来了位天仙似的夫人候在白玉厢。穿了石榴红的颜色,一走进大堂里,就像带着一团火烧了进来!哎哟哟,那通身的富贵气儿!有句老话儿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吧?那样的人物就该和您是一道的!”

  大夫人越听越不好,听到后头,心直颠颠地沉了下来——富贵的夫人在等她,那肯定不是市井泼皮来讹钱了啊!

  “她是什么时候来的?”大夫人后怕起来,往下探了探,街上已经没了青帏小车的影踪,估摸着车夫是被请去后厢吃茶了吧…

  只能硬着头皮又上了层台阶儿。试探xing地往前一探,问那跑堂:“她…是什么人…”

  跑堂的还没来得及说话儿,倒听到清脆的女声:“贺夫人来了!”

  大夫人愕然抬头,却见一个星眸剑眉,丫鬟打扮的小娘子守在门口,又听“吱呀”一声,门从里头开了,从里头出来一个十六七岁的丫头,笑着迎过来,侧身搀住大夫人:“您可算是来了。我们家夫人等了您可久了呢。”

  那丫鬟力道大,看似软绵的动作,却让大夫人动弹不得。架着她一步一步往里靠。

  大夫人娇养玉贵地被养了几十年,哪里禁过这样的场面,僵手僵脚地直愣愣望着那丫头,眉眼似曾相识,心里头慌极了。眼神从雕着博古的直栏四下闪到红沉木铺就的地板上,心里头陡然想起来晨间太夫人的那句话,她不仅是个女人,她还是个母亲…

  紧紧咬住牙关,如果她独自将这件事qíng摆平了,是不是就看作她在慢慢地承担责任与保护家人呢?

  心里头这样想。脚上的动作就自觉了些,几下挣脱掉了那丫鬟的挟制,忍住心慌。将门推得大了些,再“嘭”一下关住。

  跑堂的有些看不懂了,一个知道来人是谁,一个还在打听,这都是富贵打扮的贵家夫人啊。无奈摇摇头。习惯xing地将搭在肩上的帕子拿了下来又一把撩上去,神qíng重新变得欢天喜地起来。吆喝着跑下楼去。

  大夫人绕过摆在门前隔断的屏风,小心翼翼地探出个步子,等看清了正襟危坐在上首的来人,心头的恐慌与害怕立即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声音高得破开了。

  “是你!”

  红漆八仙渡江大圆桌,上头摆着两盏白甜釉绘并蒂莲纹旧瓷茶盅,一个的盖子斜斜地盖在上头,一个盖得严严实实的。大夫人带着无尽惶恐与折磨的声音,显然让坐在上首的女子很欢喜,只见她伸手将茶盏端了起来,就着盖子拂了拂飘dàng在茶汤上面几片儿茶叶,绛唇凑了上去,小小抿过一口,便在沁白的釉色上留下了一抹玫红,然后绛唇一勾,弯出一个极美的弧度。

  “当然是我,否则您以为是谁?”

  女人歪着头,带了几分不合时宜的俏皮,垂了眼睑,将另一盏茶盅轻轻地推了过来。

  “临安侯夫人尝尝这家的龙井吧。我们两个家里头的茶叶都是宫里赏下来的,偶尔尝尝外头的东西,全当做忆苦思甜。”

  女人的声音又软且媚,伴着白瓷“吭哧”着划过漆木的细碎响声,显出了妖艳与咄咄bī人的气势。

  大夫人感觉自己像被猫儿bī到了墙角的老鼠,本能地就想流下泪来,却无端地不甘心在她面前示弱,忍着眼泪与恐惧:“应邑长公主,您是天潢贵胄,与圣上连着血脉亲缘,万民奉养,百官膜拜,您怎么就这么喜欢逮着我不放呢?”

  又从袖里将那封信掏出来,“啪”地一声拍在了桌上:“您好好来请!要不下帖子要不您来贺府,我能不见您吗?纵然是上回您骗我,侯爷后来也都同我说清楚了,您和侯爷就算是有过qíng谊,可如今早就各自成家立室,我能怪您吗!哥哥的事儿多大啊!您就贸贸然地拿哥哥来哄我出来…”

  说到后头,大夫人揪着袖子抹了抹眼角。

  应邑轻笑一声,突然转了脸,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气势汹汹地带着风就往这头走。

  “说清楚!什么叫说清楚!”应邑本来就比大夫人生得高挑,如今站得笔直,居高临下地望着大夫人,更显盛气凌人:“贺琰无非就是在哄你!我们的事儿还需要你来怪,你来怨?我和贺琰两个人之间恩怨qíng仇,gān卿何事?方福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大夫人条件反she地往后一缩,嗫嚅几下唇,还没开腔,就听应邑摆摆手,从桌子上捞起那张纸来,说道:“我今儿也不yù与你多言。这信是我写的,可我并不是在哄你。”应邑的qíng绪一向是因为贺琰而起波澜,如今想起来正事儿,神qíng平静下来。中指与食指间夹着那方纸,面有轻蔑有戏谑有嘲讽,继续言道:“我手里头是有方祈的信笺,你猜猜是和谁通的信?”

  话顿了一下,还没等大夫人答,应邑便哈哈大笑起来:“是和鞑子!和鞑子的亲征主帅托合其通的信!西北方家是个多么忠贞的家族啊!自诩‘父子三人死疆场,一门寡妇守贞洁’!合着都是在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你说,好笑不好…”

  “啪”地一声打断应邑后话,十分清脆,不算大却奇迹地堪堪压过应邑的笑声。

  大夫人气得发抖。一双眼似乎充血得通红,嘴唇在颤动,眼睫在颤动。将才一耳光打在应邑左脸的右手缩在袖里颤动得最厉害,她心里是在怕的,可更多地觉得痛快极了,她从来没有这样痛恨过一个人,若是手里有把刀。她会毫不犹豫地捅进应邑的心窝子里。

  应邑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后出手极快,反一扬手,一巴掌回在了大夫人的脸面上:“方福,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碰我!”

  大夫人白圆的脸刹那红成一团。单手捂住脸,终究是再也忍不住了,嘤嘤哭出了声儿。后退了两步将身子抵在博物柜上,听不明白在说些什么,夹杂着哀哀地哭声,只能听见断断续续地就那么几个词儿:“…你诬陷…道理…回去…”

  应邑喘着粗气儿,瞪圆了一双眼。讥笑:“你除了哭你还会什么?没了太夫人撑腰,没了方家依靠。没了你那姐姐——哦,你那姐姐如今正在被禁足呢,记得前朝的王淑妃就是在被禁足的时候,没了人管,几只两个巴掌大的老鼠将她鼻子都啃没了!”又扬了扬手里头的那张纸,从怀里头拿出叠儿信来,一把甩在了大夫人脚跟前:“等到时候我将这些信都呈上去,你且看着吧!你嫂子你外甥,你们方家里里外外的人,看还有哪个能活下来!”

  大夫人捂着脸,蹲下身去将其中一封信颤颤巍巍地捡起来,迅速地打开,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地看下去,眼神移到了信尾,脸色却一点血色也见不到了。

  “是你哥哥的笔迹吧?听人说方祈又承左皖,先临颜真卿,再习米芾、huáng庭坚、怀素。一手簪花小楷写得很是风流,急行狂糙也写得顶尖,如今看他的字儿倒真是不负盛誉。”应邑语气里带着得色和嘲笑,细细地一寸一寸地打量过大夫人脸上的变化,心里更开心了:“别人想学也学不来,我说了我没哄你的。”

  大夫人说不出来自己现在是紧张是失望还是不可置信,她只觉得自己喉头发甜,似乎有一股直冲上脑的血气堵在了喉咙里。

  “我不信!”大夫人三下两下将纸撕得粉碎,一把掷在地上。

  “你既然不信,那你撕了做什么?”

  应邑抬了下颌,笃定发问,又笑着说:“反正你哥哥是个不警醒的,我的封邑离西北多近啊,特意找了人候着。方祈的信笺遭人截胡过一次,还能被截第二次,可见你们几兄妹都是蠢的。”朝着洒在青砖地上,似雪片儿的碎纸,努努嘴:“撕吧,不止这一封,我手里头存着有好多呢。”

  白玉厢墙角,高几,矮杌上摆着有虞美人,有芍药花,有石竹,各个粉浓芬馥,窗棂蒙的是一层沁油纸,能隐隐约约看到外头熙熙攘攘的街景,和虽然穿着粗布麻衣却笑得咧嘴到耳根子的平民们。

  兀地从外头传来一阵“劈哩乓啷”的敲锣鼓声儿,大夫人浑身一震,往四周望了望,明明是三月的暖chūn,她却如同身处九层炼狱一般,口中gān涩,语声嘶哑。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我当然想要你的命。”

  应邑一挑唇,娇媚婉转的嗓音压过那腔颓唐绝望的声音,涂得火红的唇却说出如此狠戾决绝的话。

  第一卷正文 第六十三章 死寂(下)

  应邑的尾音拖得长长的,婉转绵延又娇滴滴的像三月chūn梢枝头上的杏花儿。

  大夫人心头一蹦,像是要直直地蹦出体外,骇然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死,信笺就销毁,一共九封,刚刚被你撕了一封,还剩八封,每一封都能让你们方家家破人亡,起棺鞭尸。”应邑维持将才的一抹轻笑,说得风轻云淡,“方祈通敌叛国,到底只是猜测和流传,现在还没有证据呢。可若是将我手里头这些信全都送到殿前,那不就正好是瞌睡遇到枕头了吗?皇上下株连令的时候,还会有犹豫吗?”

  大夫人背上死死地抵在博物柜上,一个字连着一个字深深地烙印在了她的脑中,她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应邑。她自小便不聪明,她知道,但是女子不应该以柔顺温和为才德吗!她一心一意地崇敬着她的夫君,打理着家中庶务,她对太夫人纯孝至贞,她对每一个人都一视同仁,不以富贵谄之,不以贫贱轻之。

  她的一念之差,她的软弱可欺,她知道,这些都是错处,可哪个人没有犯过错呢,茫茫人海,凭什么选了她来面对这些啊!

  应邑见大夫人没说话,心头一慌,脑海里过了过该说的,想说的,没有漏啊!一时间也想不出要继续说什么了,压住心头的忐忑,装模做样地拢了拢桌上的几封信。

  一时间,屋子里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安静。

  “长公主的意思是,以物易物,以命易命,不是很公平吗?”侍立在旁的那个丫鬟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并对眼前的这出闹剧置若罔闻,却在这个时候。打破了宁静。

  大夫人一抬头,那丫鬟眉目jīng细,一步不过三寸,一笑笑到眼里,摆明了是宫里的作派,看起来十分眼熟,脑中却纷纷杂杂,使劲想使劲想也想不出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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