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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策_董无渊【完结+番外】(71)

  满腔的心事,沉甸甸地,既然压得人睡不落觉,行昭索xing麻溜地爬了起来,吃力地将窗棂挨个儿撑了起来,从fèng儿中小觑,正殿里的灯一盏一盏地落了下来,光影闪烁中回归黑暗。

  行昭一颗心放下了。

  大清早的,行昭便爬了起来,坐在菱花铜镜前头,左瞧瞧右瞧瞧,小娘子面润色红,一张粉黛未施的脸就像才剥壳的jī蛋似的,到底是仗着年轻,底子又好。要是放在前世,一夜没睡,形容邋遢得,第二日起来连姨娘们的行早礼都别想见…

  心里头在胡思乱想着,莲玉手里拿着双凝膏进来,见行昭起了身,便细声细气地说:“…前殿已经撩了帘子了,妃嫔们的问早礼估摸着还得有一会儿。蒋姑姑遣人来问您是在小苑里头吃点东西垫垫肚子,还是去殿里用膳?”

  昨儿个出这么大的事儿,凤仪殿又不是像铁桶一样,水火不进,莫说别宫的眼线了,就是顾太后,铁定也安cha了人手在这里边。

  沸沸扬扬的,今儿个又是一场硬仗!

  “去前殿吃,陪着皇后娘娘多用些。”

  行昭边说边起了身,往前殿去。

  一进里间,就看见方皇后已经拾掇妥帖了,穿了件儿丹凤朝阳蹙金丝正红外袍,梳了个高高的堕马髻,用了一整套的赤金头面,神态轻快地正在用早膳,见行昭进来了,便笑着放了银箸招呼她:“晓得你今早要过来用早膳,特地吩咐准备的素菜。”

  方皇后的镇定让行昭稍稍心安。笑着敛裙入内,一走近却还是见着了方皇后妆容jīng致的眼下有圈没遮住的乌青。

  “粥是一早熬的枣泥银耳粥,既去疲又补气。rǔ酪不算荤食,你都要吃完。外疆人就是这么喂孩子的,你看人家一个一个的,长得多健壮啊。以前听别的人家孩子服丧,当家夫人还会偷偷地打个jī蛋,熬个ròu粥给小孩儿吃,就怕饿了那三年,小孩子就长不好了…”

  行昭一落了座儿。方皇后便将一小碗粥推了过来,嘴里头边在絮絮叨叨。素来都是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方皇后今儿个却一反常态地打破了规矩。看着行昭行仪庄重地用饭,心里头既畅快又自豪。

  入这后宫几十年,用过的心机,扳倒的人,数都数不清。

  可从来没有像这一次。心里头忐忑不安却又满怀斗志。

  “昨儿个夜里可还睡得安稳?”

  行昭嘴里含着一口甜滋滋的热粥,听方皇后这样问,缓缓咽下,笑着点点头:“安稳。就是应邑的叫声太凄惨了,让人听着有些慎得慌。昨儿个可晚了,张院判估摸着是忙完这边的事儿了。又提着药箱急急慌慌地过来给阿妩将药上完,他瞧上去神色不太对。”

  “张院判是个机灵人,否则我也不会用他这么久。他一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方皇后眼里都是笑,她将欣荣当自个儿孩儿养,却始终在惋惜两人终究是没有亲缘的。行昭却不一样,是她妹妹的骨ròu,身上流着和她一样西北方家的血。

  “应邑也就开头遭了些罪。张院判施了针过后,就稳下来了。肚子里的孩子命也大。究竟是保住了。”

  “若是保不住,这一个局岂不就都废了?”行昭神qíng有些怏怏,拿银箸夹起碟里的那片儿玉兰花炸脆儿,喝下一碗热粥,顿时感到腹中有了着落,起身探了探外面,有一两个未留头的小宫娥神qíng专注地拿着笤帚扫青砖。

  安静得只能听见“簌簌”地扫地声儿。

  将那片儿炸得金huáng的炸脆儿搁在了碟里,愣愣说着:“…阿妩可怕她拼着不要这个孩儿,也要说出临安侯,求皇上做主,皇上又心疼胞妹若再顺水推舟,最后应邑还是嫁进贺家。”

  行昭想起了那个梦,应邑穿着大红的嫁衣…

  “她不会。”方皇后拿帕子轻拭嘴角,看了看摆在落地柱旁边的自鸣钟,轻声说:“按照你说的计谋,一步一步bī着她,将她bī到了绝境时,再抛出一根救命的绳子,如果既能保全孩子又能不让贺琰涉险,我不信应邑会做出玉石俱焚的选择,她不敢拿这两样东西来冒险。”

  方皇后听行昭提起皇帝,眼色一黯,几十年的夫妻qíng分,谁坐上了皇帝这个位置都不可能成为一个好丈夫,何况方家的境况是因为皇帝的一再试探造成的,胞妹的惨死是因为皇家公主的bī迫造成的,如果两个人的心里都将仇恨埋得深深的,那么再深的qíng意都只会在相互算计中消磨殆尽。

  所以昨天她选择让平阳大长公主做遮挡,她却以一种无奈与好心的立场推波助澜…

  墙角的西府海棠开得正艳丽,重瓣的粉紫纷纷纭纭自成一片彩霞,方皇后心头涩涩的,脑海中无端想起,她才嫁进定京城的那些日子,西北放野了的小娘子陡然被拘在了四四方方的宫廷里,看到的什么都是灰扑扑的一片。她个xingqiáng,顾太后又在折难她——皇家的媳妇儿哪有日日在婆母面前立规矩的。有时候,她站得累了,皇帝就偷偷塞给她几颗杨梅gān,两个人相互眨眨眼睛,不说话,却好像什么都明白了似的。

  皇帝登基早,朝政都是由几个大臣把持,等皇帝长大了执政了,开头的恩爱就渐渐变成了相互的敬重,开头的心有灵犀就转变成了要在各人身边安cha人手,开头宫里只有她一个人,却慢慢地就多了王嫔,惠妃,德妃,淑妃…

  年少时候的爱慕来得常常没有头脑,晕头晕脑地撞进去,再想出来也就难了。

  方皇后轻声一笑,好歹她算是出来了,总比她那可怜的妹妹好了太多。

  行昭想不明白方皇后突然低落的原因,只好将杌凳拉近,握了握方皇后的手,将小手覆在大手上,以表安慰。

  自鸣钟是稀罕物,凤仪殿有一台,仪元殿有一台,顾太后推说用不着,便将那一台赐给了平阳王府。自鸣钟“滴答滴答”极有规律的声音让行昭感到宁静,蒋明英的脚步声伴着“嘀嗒”的声响进来,弓着身子小声禀告:“…王嫔和淑妃来得最早,您看要不要就先去正殿了?”

  方皇后含了下颌,长长呼出一口气,转头笑着嘱咐行昭,“应邑长公主如今歇着呢,若是她醒了,就让人端了饭菜送到里间去,顾太后怕也听见了风声了,你也不怕,她要来都会先经过前殿,不能直接就到里间来。”

  行昭重重点头,方皇后还没走出里间,林公公就急急火火地进来了,语声却沉稳着:“皇上在前殿厉声斥责了冯大人!”

  行昭顿感啼笑皆非,方皇后亦是抿嘴一笑,jiāo待蒋明英:“等应邑醒了,你就将这个消息说给她听,叫她自个儿好好地想一想后果。”

  冯安东没家没室没儿女,看上去是这样一个良配的人选,都让皇帝积了火气。

  如果将那人换成贺琰,皇帝又会是怎样的一番动作呢,应邑应当能够想到。

  “皇上训斥冯大人什么了?”行昭多了个心眼,探出半个身子笑着问。

  前殿已经有一番莺莺燕燕之声了,方皇后笑着拍了拍行昭的手背,也没再听后言,便往前头去。

  林公公佝着腰,觑了觑方皇后脸上满是信赖,将腰佝得更加恭谨了,字斟句酌:“将冯大人上回当场撞落地柱的事儿又提上来说了一遍,冯大人当时说了句‘武死战,文死谏。将军就该死在战场上,而不是下落不明。文臣就该以死表忠谏,而不是缩头缩脑。’,皇上当时气得一把将折子甩在了冯大人脸上,口里直让他立马去死…”

  行昭跌坐在靠椅里,捂着嘴笑得看不见眼睛,皇帝心里头藏着怒,冯安东还做出一派正人君子,万世忠臣的模样,皇帝再想起自个儿妹妹昨儿晚的惨状,不能将气撒在妹子身上,还不能将气撒在臣子身上了?

  “那冯安东又去撞柱子了吗?”

  莲玉跟着在后头笑,出声问。

  “哪儿能啊。皇上气得拂袖而去,冯大人立在殿里头,木愣愣了半晌,始终想不明白,一旬前的事儿了,怎么又被拿出来说道,还让皇上生了这么大的气…”

  林公公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冯大人没急急慌慌去找向公公探主意,倒是临安侯一下殿就去向公公那里问了,向公公是皇上身边儿积年的心腹,哪儿能几说几不说就全捅出来了呢,只敷衍了几句,奴才看临安侯的脸色有些不好。”

  行昭神色一敛,这完全是意外之喜。

  皇帝态度的转变,让贺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冯安东是因为什么被斥责的?是因为他死谏方祈。这会不会让贺琰认为,皇帝在改变对方家的态度呢?

  一想歪,再接着歪处想下去,只会让自己心惊ròu跳。

  第一卷正文 第八十八章 抉择(中)

  行昭又请林公公去外间用饭,又让碧玉去瞧瞧应邑醒没醒,便安安心心地坐下来,半了阖眼养jīng神。

  里间的官司,外殿正襟危坐的方皇后自然不知道。

  “昨儿个夜里,温阳县主可是又有些不好了?臣妾突然头疼想叫张院判过去瞧瞧,太医院的人却说张院判一晚上都在凤仪殿里。”

  惠妃眼睛亮亮的,小巧的下颌舒展开来,手里端着盏牡丹花开青花旧窑茶盅也不喝也不放,只拿眼带了些隐秘,往上小觑了方皇后一眼。

  昨儿夜里不太平,应邑长公主留在了宫里头,连着王嫔也极晚才回重华宫,她左思右想觉着不对,又怕小产那事儿遭捅了出来,便火急火燎地派人来打探,却被人拦在宫门口,左问右问也没问出个什么名堂来,见方皇后神色如常,却没有想搭理自个儿的意思,暗忖铁定不晓得是出了什么样的丑事,才叫方皇后这样捂着藏着!

  心上来了气儿,便茶盅搁在案上,颈脖探得老长,就去同坐在下首的王嫔说话儿。

  “温阳县主可是皇后娘娘的心肝儿,脸上破了个疤,是好不了了还是怎么着了?”

  王嫔一双清妙目往上头瞥,方皇后低着头喝茶,一副纹丝不动的模样,便展了笑来,正要笑着回惠妃,素来不开腔的陆淑妃倒说话了。

  “温阳县主脸上才留了多大块儿疤?七八岁的小娘子慢慢治,哪有治不了的。话儿若是传出了宫,温阳县主以后又该怎么嫁人?皇上素赞惠妃是个‘口齿伶俐,清丽雅致’的妙人儿。可且记着口齿伶俐,不等于头脑清醒,什么话儿该说,什么话儿不该说。惠妃还是好好地学吧。”

  陆淑妃说话慢极了,安安静静地坐在右上首,平日不出声不出气儿的,这一番话却说得惠妃气结,她一路从贵人做到妃,皇帝喜欢她,宫里头的人自然也不敢刁难她,陆氏一个失了宠的老妇还敢和她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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