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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谋/苏记棺材铺_青垚【完结+番外】(42)

  苏离离听了一遍,仰脸半晌,叹道:“真是复杂。”

  木头看着她面庞细腻的肌肤,突然一笑,道:“锐王殿下得脱牢笼,心里只怕郁郁不乐。”

  “为什么?”

  木头温文尔雅,款款道:“无论他愿不愿意,总是我把他救出来了。他既然这般傲气,不受你的好,那就受我的好吧。”

  苏离离的天子策,祁凤翔可以断然地说不要;然而木头抢在头里这样一搅,祁凤翔却不能说我不出来。这下落人口实,必是祁凤翔心里一大痛,有苦说不出。

  苏离离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仿佛不想木头这样涮他,又仿佛有点畏惧他,“你就不怕他报复你?”

  “一个人yù成大事,不可一味yīn鸷,必要有容人的气度。我是在帮他磨砺xingqíng。”木头一脸无害地将一箸土豆丝夹进了苏离离的饭碗里,“别光吃糕点,吃饭。”

  *

  十月十八日晚,圣旨下到狱中,着祁凤翔统兵山陕,以挡外寇。祁凤翔听了个明白,咬牙谢了恩。回到府里,终于气得摔了桌子上的玉镇纸。祁泰收拾地上的碎渣子,心中诧异,不明白主子为何出了天牢却气得脸上都藏不住了。

  他恭身出门时,听祁凤翔低声吩咐道:“传信儿给雍州,计划变了,就地待命。”第二日,祁凤翔轻骑简从,一日夜间到了霍州城。

  其时,木头与苏离离已悠哉游哉地行到了歧山脚下。莫大亲自到山间接住,一路跟木头述说别后qíng形。这番闹腾,竟未损一兵一卒,木头也禁不住夸了他几句,加上苏离离从旁凑趣。莫大那飘飘然的qíng状,差不多要腾云飞仙了。

  回到大寨,苏离离一路走着,却见寨门都翻新了一遍,疑道:“怎么?李师爷又推太乙数了?”

  莫大道:“可不是么,他那天足足推了一夜,早上跟我们说,十二月十九甲子日前后有天劫,很凶险,叫兄弟们都要小心。我不是看他这次一路给我出的主意都不错,我可不想听他的。兄弟,哦不,妹子,我跟你说,说来也怪,那次你们走后,李师爷像变了个人,也不整日浸在酒坛子里了,倒正经了不少。”

  苏离离笑道:“想必是大哥的英明神武感召了他。”

  当晚,木头与李师爷、莫大又凑在一起不知计议什么。苏离离睡得半酣时,恍然觉得chuáng边有人,惊得一下坐起来。待看清是木头,方松了口气,揉眼道:“回来了。”说着往里让了让,倒下去又睡。木头看她一副朦胧不清的样子,娇憨万状,挤上chuáng来,合着被子,侧身抱了她道:“姐姐,明天我要下山,你和莫大哥他们一起……”

  话未说完,苏离离骤然一个清醒,翻身抓住他臂膀道:“你说什么?!你不跟我一起?”

  木头轻声解释道:“不是不跟你在一起,是暂时小别。”

  苏离离沉默半晌,“你不跟我一起,那我跟你一起下山。”语气平平,不带起伏,却有十分的坚持。

  木头迟疑了片刻,道:“我下山有事,你跟着我奔波,既辛苦,也不方便。”

  苏离离有些气恼道:“你总是有事,也不跟我说。我让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却没叫你撇下我去做。你要是再敢偷偷摸摸地走了,看我不把你休了!”

  木头瞧着她横眉怒目的模样,沉默中轻声笑了。苏离离见他发笑,本是恼怒,心里却陡然一酸,声音微变道:“你还笑我!”她一低头,狠狠地咬到他唇上,横征bào敛。

  木头束手就缚,待她透出一口气时,方摸着嘴唇抗辩道:“你轻点。”

  苏离离抵在他额上微微喘气,“我要跟你在一起。”

  “好。”木头笑着应了,三分无奈,却有七分迁就。

  第二天清晨,木头背着二人的行装,苏离离仍旧只背着她的流云筒,又一次告辞出山。木头将一封书信jiāo给莫大道:“行事仍需小心。”

  莫大接来揣在怀里,挥手道:“知道,知道,要你啰唆。”

  苏离离蹙眉,“你们又搞什么?”

  木头也不答话,牵了她手便走。

  *

  十月二十日,祁凤翔抵渭南,招来十方手下探报,问明了赵无妨袭边之事,当日便起五千马步军,直扑歧山县。他十八日出京,二十一日便围歧山,可谓奇兵突至,古往今来都少有如此神出鬼没之用兵。两千步兵攻上山去,但见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祁凤翔站在歧山大寨门前,将马鞭折起来,轻轻敲着手心。大寨中整洁不见人影,平坦的寨门前,huáng土地下cha着一只长箭,翎羽向外,杆上系着一封书信。祁泰辨明无毒,解下来呈上祁凤翔。祁凤翔将马鞭递给他,自己接了信来,抽出信纸展开。

  一笔行楷,挥洒清矍,颇得先贤遗风,书曰:“锐王殿下均鉴:仆以鄙陋之质,远遁以避兄之兵锋。山陕方寸之地,东有兄之家雠,西有赵氏qiáng寇,南有诸方流贼,却讨歧山游勇。击小失大,不智也,兄其熟筹。

  向者贱内蒙兄拔擢,以司造箭,今亲制箭镞一翎以赠,聊表问候。书不尽意,愿闻捷音。

  江秋镝顿首。”

  一番言语称兄道弟,说得极其谦逊而低调,晓之以理,喻之以qíng。祁凤翔看了两遍,回视地上箭羽,银牙咬碎,却气得笑了。一下下把那张纸撕成零星碎片,抛了满天,咬牙切齿地笑道:“不捉住你二人,我跟你姓江!”

  一众兵马入寨搜了个遍,没有一个人,只有一圈猪嗷嗷觅食。手下偏将出寨回禀道:“寨子里的贼人都跑了,要不要一把火烧了这营寨?”

  高手过招,输赢自知,烧个空寨泄愤不是大将之风。祁凤翔默然半晌,缓缓摇了摇头,挥师下山。

  回军途中,露宿荒外,北风萧瑟,chuī得他胸怀凌乱。祁凤翔秉烛夜读,以千古悠思寄托这一朝寥落。帐下参将来报,叛将欧阳覃奉太子之命已兵抵太原,显然是要将他祁凤翔拒之于外了。祁凤翔听了也不怒,冷笑了一笑。

  忽然军中探子来报,歧山上那伙山贼又回去了,在山上张灯结彩,纵酒戏乐,好不嚣张。一旁偏将听了,个个大怒,摩拳擦掌,告请回军剿灭。

  祁凤翔斜身坐着,一手支颐,食指按着额角,拇指按在腮边,安静地听完,沉吟半晌,却淡淡笑道:“不怪你们,是我意气用事了。既已失算于人,跟几个山贼较什么劲。”

  料得他二人不在山上,心中筹谋片刻,坐正了命道:“传令东线各部收至太原以西,三秦兵马回扼潼关。”

  *

  苏离离与木头此时却已入雍州腹地,住在客栈上房,裹一条厚棉被里,趴着看窗外飘起的初冬细雪。雍州地接西域,地貌风qíng与中原已大相迥异。苏离离仰头看着那细雪珠漫天飞扬,笑道:“我以前看我爹的诗书,上面有一句‘大雪纷飞何所似,未若柳絮因风起’。雍州的雪花这般细碎飘飞,倒胜过了柳絮轻盈。”

  木头搂着她肩头,淡淡道:“嗯,古时传说‘凤凰鸣于歧,翔于雍’,雍州以前也叫凤翔,正是创业开基的好地方。据此用兵,必应古谶,从此名扬千古,永垂不朽。”

  苏离离听他说得一派正经,其实是嘲讽之意,心里担忧道:“你说他会不会去找莫大哥的麻烦?”

  木头将脸埋在她脖颈,闷声应道:“这个时候,只怕都下了歧山了。”

  “啊?”苏离离一惊,推他道:“你意思他会去?”

  木头抬起头,“不去便好,去了更好。”

  苏离离看他说得笃定,料得又有应对,颇为踌躇道:“其实吧,祁凤翔待我还是不错的,到底……也没把我怎么样。你……也不用跟他计较……”

  木头板起一张棺材脸,凉凉道:“我也没把他怎么样啊,你急什么?”

  苏离离看他脸上神气,比歧山的陈醋凉皮还要够味了,伸脚丫子扒着他脚,讪笑道:“我不急,我当然不急。我就是觉得吧,他们那些争天下的人就是一堆虎láng,随他们去吧。我们何必混在虎láng堆里,撩须拔牙的,嘿嘿……”

  木头冷着脸道:“他也未必就那么喜欢你。你不走,他跟你不清不楚地混着;你一走,他折了面子,自然气不过……”话未说完,房檐上极轻地一响,苏离离没听见,木头内力浑厚,已然拥了她坐起,扬声道:“徐默格,下来!”

  第十四章 前生乌衣巷

  房顶上一时无声,顿了片刻,方有轻微的瓦片响动。苏离离懒懒道:“我想喝水。”木头起身倒了一杯水给她,窗口人影一晃,徐默格一个翻身已轻巧地跃了进来。苏离离喝一口水,抬头看他,但见他黑衣不改,刀痕纵贯的脸上却用黑纱蒙起来,只露出两只眼睛,烛火掩映下猫一般警惕。

  苏离离噙着一口水险些喷出来,呛得有些咳嗽却失笑道:“扒……徐……大哥,你上次要除疤,这次又用纱挡住尊容,莫不是找着小qíng人了,突然这般端庄起来。”

  徐默格眼神一抖,仿佛有些尴尬,苏离离裹着被子嘻嘻笑。木头一回身坐在chuáng沿,身正肩直,态度大方却隐含危险,“我记得跟你主子说过,再有人跟我们,见一个杀一个。”

  徐默格闷声道:“是,你光听呼吸之气就辨出我,我怎敢跟近。只奉命远远尾随,看你们到了哪里罢了。”

  木头道:“那怎么远到屋顶上来了?”

  徐默格低声道:“我刚才发现店外十丈都伏了人。”

  “多少?”

  “近百。”

  木头略一沉吟,一把拉起苏离离,伸手取了包裹,道:“马上走。”苏离离急急套上鞋,披了从莫大那里搜刮来的一领狐裘,跟他疾步下楼。走到楼梯上时,木头已然听见外面脚步声纷杂细微,他当机立断道:“楼梯下面去。”

  楼梯之下倾斜狭窄的空间里堆了桌凳箱笼一类杂物,木头拉开一道空隙,三人缩身藏入,便听见大门外一人沉声道:“上。”

  门“砰”地一声打开,身穿青色军服的人抢入客栈,涌上二楼。当先一个头领模样的人,生着一张尖尖的瓜子脸,还是十足的葵瓜子,站在大堂中心,游目四顾道:“不要放跑了一个!”军士纷纷拔刀,二楼上响起了兵器相击,打斗吆喝之声。

  只听一人大笑道:“老子随便来逛逛,没想到还让狗崽子发现了。”随着他话音一落,两名军士摔下来,各中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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