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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谋/苏记棺材铺_青垚【完结+番外】(57)

  他隔得很近地看她的脸,她的脸上泪痕未消,像将要融化的蜡人,摇摇yù坠。祁凤翔眼中是难以阐述的qíng感,横波流滟,热烈而失落;苏离离僵硬着手臂,眼中有倔qiáng与难过。他捧住她的脸,看了片刻,托着她的头,缓缓将一个吻印在她的眉心。

  苏离离用力推他,避无可避,却不愿再将泪流得肆无忌惮。温存的触感让她咬紧了唇,有种濒死的难过,像洪水淹过了全身,像曾经温柔的对待瞬间迭加起来漶漫。她的抗拒令他索然,虽吻着她的肌肤,却仍如隔万里。

  祁凤翔松开她时,神色已冷淡漠然。他抓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拖出了大帐,走得快而坚决。夜色中鹅毛大雪漫天飘飞,苏离离由他拽着,不觉得腿伤会痛,雪花会冷。一路走到大营中心营场上,人流往来,莫大指挥着手下山贼往营中搬运粮糙。

  清寒的空气里,木头站在一侧,卓然如夜,沉默轩疏。雪花飘到他的头发上,留恋地摩挲片刻,滑落在地。他听见身后脚步,回过头来,眼光一掠便凝结在苏离离身上。祁凤翔蓦然站住了,苏离离的jīng神渐渐凝聚起来,浮世大雪纷飞,聚散飘落,却有木头的坚定,是可以把握的真实。

  她甩脱祁凤翔的手,奔了过去。木头一把将她抱住,像回到了阔别许久的家,苏离离伏在他肩头终于痛哭起来。木头微微错愕,凌厉地望向祁凤翔,祁凤翔眼中辨不清是狠是绝,默然转身而去。

  不是因为不想要,不是因为抢不到,而是那个人的心不在这里。世间最容易执着的是感qíng,最不能执着的也是感qíng。他独自走着,便不用把别人的悲喜背成自己的悲喜,孤独,却无可畏惧,所向披靡。

  这一段路,祁凤翔将指甲捏进了手心,始终没有回头看一眼。

  木头看着他离去的身影,脸色渐渐和缓了一些,放下惊疑,抱了苏离离,轻抚在她背上,长空落雪中轻声哄道:“不怕他,有我在。”

  *

  莫大的人马扎营在十里外,布置严整。木头算着粮糙给了祁凤翔,多出来的都屯在莫大营里。时常有难民经过,困饿不起也施舍一点,虽是陈糙米,能不饿着就好。于是便有难民盘桓营外,男的愿来入伍,女的愿来煮饭浆衣。木头择优而录,令李师爷造册,一应营务按行伍要求。

  第三日雪停,阳光映着薄雪,一片银妆素裹。木头一早快马到了祁凤翔大营,立马辕门,径入中军。祁凤翔正站在地图前,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看图。

  木头摸出一支玳瑁簪子,递过去,“这是你那天给我的。”

  祁凤翔接过来,拿在手了看了看,问:“那支呢?”

  “离离那里的,她可能忘了,我也没问她要。”木头答得轻巧。

  祁凤翔看着簪子,忽然想起那个典故来,乐府诗《有所思》里,讲男女定qíng,男子送了一支双珠玳瑁簪给女子,后来男子负心,女子将簪子砸毁焚烧,当风扬其灰。爱与恨都是一线之隔。仿佛是一个隐喻,他本是怀着几分调戏之心送这簪子给她,却忘了故事本身的结果。祁凤翔握了簪子,微微有些发怔。

  木头打开背上的包袱,取出那个乌金的匣子,“她倒是说把这个给你。”

  祁凤翔看着桌上的匣子,从怀里摸出一把同样乌金的三棱钥匙,手悬到半空时却停了停,轻轻把钥匙放到了匣子上。两人都瞪着那匣子不语,半晌,祁凤翔忽地一笑,问:“想看看里面是什么吗?”

  “唔——”木头沉吟片刻道:“……有点好奇。”

  祁凤翔犹豫了片时,也笑道:“我也挺好奇,但是我现在不想开。”

  “为何?”

  祁凤翔默然半晌,决断道:“这样吧,钥匙还是放在我这里,匣子你们收着。若我有朝一日平定天下,四海归服,再来看这天子策,让它名符其实。”世人碌碌,只因所求有限。祁凤翔独有一种淡然笃定,半是决心,半是从容,因其所求宏大。

  木头会得他意,道:“好,待你功成之日,奉上为贺。”

  祁凤翔拈着那钥匙轻点在桌面上,道:“你当真绝了功业之想,不愿位居显赫,万人之上?”

  木头扶案,默然想了想,道:“我从来都未想过位居显赫,只因我家世过去已经够显赫。”

  “不错,你父亲是异姓王,我父亲只是边疆守将。”

  木头双目濯然,“功业之想大多一样,目的却有不同,有的人只为御敌平寇;有的人为了权势地位。我取前者,你要两者,本就不同。人世功名有忧有乐,我不堪其忧,你不改其乐,更是迥然。你不必猜疑什么。”

  祁凤翔摇头而笑,“又自作聪明,我猜疑你就不会这么简单放了离离。要说看透人心,你不及我,你只胜在坦率无求。无求故而不失。”

  他说到苏离离,木头声音清定道:“她说你给她下了毒。”

  祁凤翔眉头一皱,转瞬又舒展开来,似笑非笑道:“你不是不怕么?放心,我不想跟她同归于尽,下没下毒都死不了。”

  木头如有所思,觑了他一会儿,倾身向前,低声道如此如此。

  祁凤翔冷睨了他半晌,“你这不是拿我做恶人么?”

  木头道:“恶人你反正都做了,也不妨多做一会儿。”

  祁凤翔咬牙切齿地一笑,正要说话,木头抢先道:“我来是想问你,赵无妨怎么解决?”

  祁凤翔沉吟道:“他才在雍州失利,只怕要往回逃,必须分兵切断他的退路。”

  “然后?”

  “最好是围在石泉一带。”祁凤翔皱眉。

  木头也皱眉道:“围点打援不合适。你的战线已经拉长,时间就不能拖久。否则南边的北边的都有可能从冀州下手,把你和欧阳覃分割包围。最迟一个月,要把赵无妨解决了。”

  祁凤翔道:“我有一个想法。”

  木头道:“我也有一个想法。”

  祁凤翔笑道:“你说。”

  “我从赵无妨左侧,你从赵无妨右侧,穿cha包抄,合兵在他背后,正面让李铿带兵压过来。三面包围,我们三路切割他的人,最好不要围城对峙,能消灭多少消灭多少,让他势单力孤,最后好解决。”

  祁凤翔拊掌道:“正合我意。那如果梁州有援军呢?”

  木头想了片刻,道:“梁州背后是益州,你可以想想法子?”

  祁凤翔大笑道:“越发说到了点子上,我正要让应文出使益州,约他们合击赵无妨,令他首尾不能相顾。事不宜迟,大家分头动作吧。”

  木头回到莫大营地时,苏离离正和莫大说着什么。隔着厚棉帘子的帐子里,苏离离轻轻打个呵欠,歪在椅上,无奈道:“莫大哥,这样子是不行的。”

  木头自外而入,奇道:“什么不行?”

  苏离离眼睛一亮,坐起身来,嬉笑道:“你问他。”

  莫大焦躁踌躇,挠头道:“我……我想……想跟莫愁……”

  木头已明其意,一面解下包袱放好,一面却一本正经道:“想跟她做什么?”

  莫大憋了半天,憋出两个字,“求亲。”

  苏离离已经笑得弯了腰,木头也忍不住笑道:“你们认识也不短了,又无父母长辈,谈婚论嫁自然得很,你这副样子倒像才认识上她似的。”

  莫大一脸苦相道:“我知道,我知道,可是……可是我们就没提过。”

  苏离离嬉皮笑脸道:“既没提过,那就这么过一辈子也不错,反正两人在一处。”

  莫大瞅着她,半晌假笑道:“我知道你们……哼哼……哼哼……”

  木头皮笑ròu不笑地走近,问:“我们怎么?”

  莫大犹豫半晌,不敢以身抗bào,闭目道:“没什么没什么,可我该怎么跟她说呢?你们是过来人,给我出个主意。”

  苏离离将眉一轩,“谁过来了,我可没过来,谁过来了你问谁去。”

  莫大转向木头,“兄弟,你要帮我。”

  木头忍着笑道:“我也没求过亲,是她跟我求的。”

  苏离离闻言作色,yù要反驳又不好反驳,忍了忍,转而笑道:“不错,我没费什么劲儿,就把木头娶进了门。你就直说,莫愁,我要娶你。”

  木头脸色一暗,闷闷道:“你不会说,让离离说也成。”

  莫大似下定了一个决心,握拳道:“不,我得自己跟她说。”

  木头点头道:“这就对了,拿出你挖坟掘墓的勇敢,打家劫舍的果断,现在就去跟她说吧。”

  “现在?”

  苏离离赞许道:“现在云开天晴,大地回chūn,正是求亲成婚的好时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莫大哥千万要把握。”

  莫大被他二人一推一抬,也点头道:“好,好,我去,我现在就去。”说罢转身掀帘子出去了。

  苏离离将脚靠近地边的柴火,微笑地看着莫大的背影。木头一把抱住她,惆怅道:“今后我们开棺材铺要叫江记。”

  苏离离露齿一笑,断然道:“不行。”

  木头正色道:“出嫁从夫。”

  苏离离晓之以理,“你自己也说自己是上门女婿,得听我的。”

  木头犹豫了一下,“那叫江苏记……”

  苏离离望着他玩笑时的样子,淡淡一笑,没了斗嘴的兴致,攀着他手臂,将脸贴在他肩膀摩挲了两下,懒懒道:“说这些也太远了,我还不知道活不活得到那时候呢。你去怎么说?”

  木头见她面有忧色,道:“天子策他暂时不要。”又解劝道:“我昨夜把你脉,只是有些虚寒未除,并没有中毒的迹象。”

  苏离离愁道:“哼,不要老娘还不想给呢。他说这种毒韩先生解不了,不发作起来也看不出。我怎么这么命好,这样奇怪的毒都让我中了,就是中不了京城第一投彩行的蒙彩。”

  木头搂着她的腰,“不如让莫大哥送你回三字谷,让韩先生看看。”

  苏离离想了想,道:“你不跟我回去?”

  木头摇了摇头。

  “祁凤翔威胁你?”

  木头仍是摇头,“我还是想杀赵无妨。”

  苏离离沉默半晌,轻声道:“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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