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嫤语书年_海青拿天鹅【完结】(66)


诊脉又问了些日常之事以后,汪太医抚须微笑道,“夫人身体无大碍,不过轻微气虚之症,服些药便可调理。夫人与大公子成婚不到一年,不必心急。”
我谢过汪太医,让管事送他出去。又光明正大地将太医留下的方子jiāo给阿元,让她去延年堂抓药。
阿元把药带回来的时候,也带来了药庄的消息。药庄的药苗已经种下,但是长起来尚需时日。李尚也没让药庄的人闲着,去接了些制药的活,做药丸供给城中的药铺。
还有一事,就是吴璋与梁玟联合对抗魏傕,南北之间局势紧张,公羊刿的镖也暂停了。这是李尚的主意。四月以来,为防细作,廷尉对南北来往监视严密。李尚处事小心,劝说公羊刿停了镖。
开chūn时李尚的货存了不少,断了通路倒还能维持一阵子。实在不行,把延年堂先关掉也没什么,反正也有别的事可做。
梁吴联合之事,对朝中的震动还是很大的。他们拒不受降,其余的割据军阀亦蠢蠢yù动。魏傕加紧练兵,令魏郯为帅,在雍池和雍都附近河道cao演水军。
魏郯十分忙碌,每天回来都是满身油汗,脖子上被日头晒伤了皮。有时,gān脆一连几天歇宿在外,下次再见的时候,人又黑了一圈。
我向周氏和朱氏她们讨了治疗晒伤的方子,用蜂蜜调药粉,给魏郯敷脖子。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转眼到了六月,魏昭成婚的日子近了。
许姬还在产房里不得出来,郭夫人每日又要去看孙儿又要cao持魏昭的婚礼之事,忙里忙外。我是儿妇,理应帮着姑氏分担。可是郭夫人似乎两件事都不乐意让我cha手,她说我年轻不懂张罗,身边的张氏等老婢更会张罗。
我曾去产房里探望过许姬两三回,她躺在榻上,眼睛总不肯离开儿子的襁褓。一举得子,在任何人看来都是喜事,可或许魏昭就要成婚,许姬有婢子好吃好喝地伺候,脸色却反不如生育前红润。
见到外人来探望,她仍是从前那样谦恭地微笑。
有一次,我去库中挑选装饰婚房墙壁的绢料,剪了些样料下来准备带给郭夫人。路过许姬的产房,就进来探望。
许姬头缠帛巾,正在哺rǔ。她看到阿元手上的绢料,眼神定了一下。
“还有五日就要迎亲,府中必定很忙。”她轻声道。
日子记得那么清楚,可见许姬心里没少想着此事。
我微笑:“府中之事自有众人cao持,姬静心养育便是。”
许姬抿抿唇,颔首不语。
就在迎亲前的那夜,用膳时,侍婢来报,说许姬烧热不止。众人皆讶然,郭夫人听到这话,忙问:“我孙儿如何?”
“小公子无事。”侍婢道。
郭夫人皱眉,道:“小公子不可再留在产室,让rǔ母抱入我房中。”
侍婢应下。
我与魏郯相觑,这时,魏昭开口道:“母亲,我去看看。”说罢,从席上起身。
“你去做甚。”郭夫人却阻止道,“产房有秽,男子三月之内本不得踏入。何况你明日就要迎亲,更要谨慎!”
魏昭犹豫。
就在此时,侍婢忽又匆匆回来 ,对郭夫人道:“夫人,许姬守着小公子,不许我等抱走,夫人看……”
郭夫人脸色一变,即刻起身,朝堂后走去。
我看这状况不妙,对魏郯说了声:“妾去看看。”说罢,也起身跟去。
天色已经擦黑,许姬的产房处灯火光亮。侍婢见郭夫人来,连忙开门,掀开厚厚的布帘。我随着进入,只听rǔ母在榻前劝着:“……姬身体不适,小公子方出世不足两月,若染病……”
“我无病!”许姬的声调前所未有的高昂,“我儿只随我,任谁也不可夺走!”
“是么?”郭夫人冷笑,昂首上前。
rǔ母和侍婢见她,忙退到一旁。
许姬抱着襁褓坐在榻上,巾帛下头发凌乱。看到郭夫人,她脸色倏而发白。
郭夫人走到她面前:“什么你儿?什么夺走?”
许姬望着她,双目突然泛红。她抱着婴儿在榻上起身,突然朝郭夫人跪拜,声泪俱下:“夫人,妾怀胎十月方得此骨血,母子连心,治儿随我必是无恙,岂夫人垂怜!”
郭夫人看她的样子,脸上亦有不忍,正色道:“许姬,你如今生病,小公子不宜留在此处。我且替你照料,待你痊愈,自当送回。”
许姬却摇头,哭诉道:“妾无恙!只求夫人容妾留下此子,妾必肝脑涂地以报!”
郭夫人勃然变色:“安得出此昏聩之言!”说罢,令侍婢将许姬按住,掰开许姬的手,qiáng将婴儿抱走。
“治儿!”许姬嘶声喊叫,哭得教人揪心。
我看得有些不忍,踌躇片刻,也朝外面走去。
才出门口,忽然瞥见魏昭。他立在庭中,双眼望着这边,灯笼的光照太弱,看不清神色。
我略一思索,上前道:“二叔。”
“长嫂。”魏昭行礼,片刻,道,“许姬如何?”
话音才落,许姬的哭声再度传出,我看到魏昭的脸上僵了一下。
“许姬不过微恙,稍加将养便无碍。我且在此照看,二叔回去。”我劝道。
魏昭的唇角微微绷着,少顷,向我一揖,低声道:“多谢长嫂。”说罢,转身离去。
我看着他走出庭院,正要回产房,转眼看到庑廊的转角处立着一人。任姬一身素色衣裳,在柱子下半露半掩,虽然光照不qiáng,那幽幽的眼神和婀娜的体态却能教人一眼认出。
她怎在此?我讶然,正待再细看,她却身影一闪,不见了踪影。
回到产房里,许姬躺在榻上,已经不再哭喊。她望着帐顶,双目空空地睁着。
“少夫人。”只有两名侍婢留在这里,看见我来,连忙行礼。
我上前摸摸许姬的额头,有些烫手,但并不严重。
“许姬发汗了,去盛些热水来擦擦。”我对侍婢说。
侍婢们应一声,走出门去。
我才要起身,手突然被握住。转头,许姬看着我,红红的眼眶愈加显得面容憔悴。
“他曾说要娶我,照顾我一世……”她喃喃道,声音又轻又哑,“我不顾夫人羞rǔ,不顾父母责骂,可他什么都没给我,连我的儿子也不肯给我……”
我愣了一下,她说的“他”当然是指魏昭,“夫人”却不知是指郭夫人还是吴夫人。
“姬累了,且安心歇息。病愈之后,姑氏会将小公子松回来的。”我安慰道。
许姬看着我,好一会,唇边挂起一抹单薄的苦笑,松开手,闭起眼睛。
室内变得安静,我看看悄无声息的,心里有些后悔自己为何要跟来。郭夫人一心想着孙子不惜翻脸,魏昭不敢进产房,我这个儿妇却要来帮忙收拾残局。
正郁闷,阿元来了。
“夫人,大公子要你回去。”她瞅瞅榻上的许姬,小声道。
我颔首,此处也的确不需要我做什么,吩咐两名侍婢好生照看,起身出去。
“怎去那么久?”回到屋里,就看到魏郯皱着眉头的脸,还有案上的饭食。
我这才想起自己刚才的饭才吃了一半,闻到味道,肚子一下就觉得空了。
我望着魏郯,无辜地睁着双目,小声道,“许姬病了,姑氏忙不过来,妾总该帮助。”近来,我发现这招对魏郯亦是适用。有事开口的时候,斗嘴斗不过他的时候,我这么gān,往往有不错的效果。
魏郯看着我,果然,脸上绷起的线条缓和下来。他嘴上却不松,捏捏我的鼻子,眉头一扬:“我发现夫人近来愈发会顶嘴了。”
我微笑,决定跳过话题:“妾腹饿了。”
魏昭迎亲很是盛大。他身着礼衣,头戴金冠,乘车从魏府到宫城迎接公主。我与族中妯娌留在府中,据出门看热闹的阿元说,乐声奏了一路,路上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拥挤得好像全雍都的人都出来了一样。
我听着她形容,却想起从前。rǔ母曾骄傲地说,我家女君出嫁时,必定只有公主下降可比。这话在后来,却显得辛酸无比。我嫁给韩广的时候,长安围观的人也不少,但人人都知道我是被撵出皇宫的;而我嫁给魏郯的时候,别说夹道迎亲,我连见舅姑这一条都是回到雍都才补上。
魏郯和魏昭,一个长子一个次子,娶妇的排场一个地一个天。
思索间,门外乐声愈加嘹亮,只听家人道:“来了!”
我张望去,只见魏昭衣着华贵,从螺钿镶嵌的马车上将新妇扶下。
“夫人……”阿元突然扯了扯我的衣角,我回头,她示意我看后方。我张望去,不禁讶然。
人群后面,许姬头梳垂髻,面上粉妆雅致,身着来雍都那日的织锦深衣,娴雅之态毫无二致。
她静静立在廊下,如同一尊jīng致的雕像,望着魏昭与新妇缓缓行来。

 


☆、姒娣

我讶然,心想许姬来这里做什么,过了会,却见张氏快步走过去,对许姬说了些什么。

许姬望望郭夫人那边,神色平静。片刻,她微微低头,转身朝院子的方向离开了。

“夫人,方才二公子似乎看到许姬了。”阿元说。

“嘘。”我对她微微摇头,继续转向前方。

堂上宾客满座。新妇以一把玉骨镶金的纨扇遮容,搭着魏昭的手,慢慢走到堂上。赞者祝了一声,魏昭上前,将新妇手中的纨扇取下。

只听众人一阵赞叹,我望去,新妇粉妆jīng致,桃腮朱唇,与头上的明珠金钗相映生辉。

这位公主名蕙,生母是先帝的王婕妤,封号沁阳。先帝子女众多,我跟沁阳公主并不熟悉。她不爱出声,跟太后不太亲近,年纪又比我小,从前在长安,我们也就见过几回。时隔数年,如今在魏府再遇,这位公主的模样比从前长开了许多,装扮起来,已然是个窈窕丽人。

魏傕与郭夫人坐在上首,看着新人在面前跪拜,俱是笑意盈盈。

魏郯是长子,魏昭成婚,他也要受新人之礼。今日他难得穿一身大袖衣裳,儒雅的衣着遮去几分武将的锐利,看上起竟不但毫不违和,反而衬出几分俊朗。

早上穿衣的时候,我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心里嘀咕果然近墨者黑,魏郯这样的武夫我都觉得开始觉得顺眼了。

婚礼很热闹,宴席之后,新人合卺,我回到院子里,已经月上中天。

进到屋里,我闻到一股酒味,只见魏郯躺在榻上,身上的衣服没有换。他今日虽然不曾出门,可又是迎宾又是饮酒,想来都觉得累人。

我轻轻阖上门,走到榻前。只见魏郯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我没有吵他,在榻旁坐下,端详他一会。

魏郯的睡相一直不错,我有时早晨先醒过来,看到他眉眼英挺的线条染着淡淡的晨光,别样的静谧与安详。现在也一样,烛光下,他呼吸平稳,能看到双睫在眼睑下排列如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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