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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良缘_泊烟【完结】(5)



妇人抖着手里拿的衣裳,“我听说云顾言是姑苏第一裁fèng,才来找她做衣服,可你看看她做了什么东西给我?简直都不能穿!我这布料是贡锦,压上你们整间铺子都赔不起!”

我仔细打量妇人,她身上穿的衣裳虽然价格不菲,但也并不算珍品。而她所戴的翡翠珠宝,看似硕大,光彩夺目,也仅仅是普通的货色,由此可见她的家世未见多显赫。而她手上那件衣裳的料子,确实是贡品,但价格也仅仅是蜀锦的两倍而已。

小伙计毕竟少些阅历,被她这样一吓一糊弄,顿时冷汗直冒,一直弯腰赔礼,“对不起夫人,要不,您先坐下等一会儿?小的差人去请云裁fèng回来,与夫人细说。”

“不用了!把钱赔来就是,我可没心qíng耗在这样一个乡下地方的小店里。”那妇人烦躁地拂了拂袖子,竖起五根粗胖的手指,“我也不多要,五十两。”

“你抢劫啊!”红袖忍不住叫起来,yù上前评理,我伸手拦住她,对那妇人笑道,“夫人有话好说。”

妇人走过来,仍然是一副高傲的模样,“这位夫人,我好心告诉你,可别在这家烟雨绫罗阁买东西。之前我还以为它多好呢,没想到都是一些乡下地方的烂等货,比不得我们京城。”

原来是京城来的,难怪气势这么盛。我见礼,“夫人是京城人?”

“是啊。陪我们家……小姐来游玩,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去。乡下地方,除了空气好一些,真的什么都比不得京里。”她口气里有一丝怨气,似乎很不喜欢呆在这里。

我暗暗思量,寻常人家的下人,万不会有这位妇人一般的气势和穿衣用度。她的主人家一定非富即贵,决计惹不起。这样想着,便很自然对小伙计吩咐道,“去取五十两银子来,jiāo给这位夫人。”

伙计愣在当场,不解地望着我。我这才想起还没表明身份,红袖已经催促道,“你还不快去?我家夫人,就是这家绸缎庄的主人呀!”

小伙计大惊,匆匆忙忙地行了礼,跑到后堂去取钱了。

那妇人仔细地打量我几眼,仍旧傲慢地说,“算你还识相。”

我回以一个微笑,未多加计较。

回府的路上,红袖一直在跟我抱怨那妇人如何讨厌,如何狗仗人势。她叽叽喳喳地,像一只喜鹊。我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喊住她,“红袖。”

她扁了扁嘴,“好嘛,我不说了。”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抬头看见惠娘正站在府门前东张西望,好像在等谁。我开口叫道,“惠娘?”

惠娘连忙奔下石阶,向我行了个礼,“夫人,您可回来了!”

我好奇道,“你在等我?”

“是。府里来了一个奇怪的姑娘,一直呆在二爷的屋中,不让任何人打扰。二爷的药已经热了好几遍,却没有人敢端过去。”

奇怪的姑娘?我疑惑地看向红袖,红袖连忙摇头,忽然一拍后脑,“我的天!夫人,不会是苏淡衣那个女人吧?”

我被她说得心虚,连忙提起裙摆,快步走入府中。

还未到方重的房门前,就听到一个尖锐的女声在叫嚷。红袖跑过去敲门,喊了一声“二爷?”

里面那个女声马上喝道,“要不要命了?不是吩咐过谁都不准打扰的么?”

呵!好大的气势,不过这里几时轮到她来做主了?我亲自上前道,“方重,是我。”

方重沙哑的声音响起来,“请进。”

我推门而入,果然看见久未见的苏淡衣静立于chuáng边,像西子湖畔的一株莲。而chuáng上的方重衣襟半开,正抬眼望着我。

我连忙背过身,局促道,“快把衣服穿好。”

身后响起衣袂摩擦的声音。苏淡衣走过来说,“晚姐姐,好久不见了。”

“我可不敢当姑娘这一声姐姐。”

苏淡衣嫣然笑道,“虽然晚姐姐与方重并不是亲生姐弟,但我也得随着方重,尊称你一声姐姐才对。姐姐与方重既不是亲生,就应该保持些距离,否则就会让外人误以为,你们之间有一些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她的眉眼清丽,似山曲水折处的一株幽兰。但说出来的话,却像蔷薇的刺,huáng蜂尾后的针。

方重低喝一声,“放肆!”

苏淡衣不以为意,接着对我说,“姐姐,去年逃婚是我不对,可我也只是年轻,还未做好成亲的准备。但我既然收了聘礼,也跟方重订了亲,便是他未过门的妻子,这婚事,便还作数吧?”

我回头看了一眼chuáng上的方重,“你自己说呢?”

方重没有看我,伸手扶着chuáng头,未置可否。

秋色渐浓,huáng叶铺满了石阶。一阵劲风chuī过,枝头飘落的枯叶,像是谁家断了线的纸鸢。我转身出门,方重急急唤了我一声,“林晚!”

门外,红袖和惠娘俱是期待般地看着我,好像在等我拿一个决断。但在方重和苏淡衣的这场花事里,我不仅没有身份,更没有立场。

*

下午,我倚着阑gān看书,手伸入瓷碗里,捏起一把鱼食,撒入阑gān下的水池中。鱼儿争相抢食,红艳艳的一片。这些鱼只有一个品种,唤作红顶虎头。通体银白,唯独头顶正中为艳红色,有“鸿(红)运当头”的寓意。当初买鱼时,卖鱼的人说破了嘴皮,我见这鱼儿游动起来,像蹒跚学步的小孩,心生喜爱,这才决定买回来。

“娘?”李慕辰喊我。

我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他在我身边坐下来,轻声说,“方小八……”

“别跟我提他和那个女人一个字。”我把装鱼食的瓷碗推到一旁,不耐烦地说,“没见过这么傻的人。”

李慕辰星光一样的眸子露出些许促狭之意,“我很少看娘发脾气……看来只有方小八有这个能耐。”

“你想怎样?”我放下书,瞪着他,“你怎知不是你那未过门的二婶有这能耐?”

李慕辰摇头叹了口气,“我也不理解方小八为什么要任那个女人摆布。看来他对苏淡衣用qíng至深,至死不渝啊。娘也别生气了,总归是一家人,你就让着她一些。”

“让?”我冷哼一声,“为何?”

李慕辰看着我,“我听红袖说,你今儿个不是让着她了么?不然凭我娘的本事,肯定能把她扫地出门。”

“那是因为方重中意那个女人,我不想当着方重的面给她难堪。但她若以为这样就能骑到我头上去,或者是妄图染指我们家的家财,那就大错特错了!”

李慕辰点头如捣蒜,“对,娘的家财都是我的,我也得守着点。”

我踹他一脚,“做你的白日梦!”

“娘……”李慕辰粘过来,我一个巴掌盖在他脸上,“滚开!”

李慕辰起身,气急败坏地说,“林晚,我要回房去咬那只糖兔子,我要咬死它!”他跟我相差十二岁,我们都属兔。

我扬起拳头,他一阵风似地逃走了。

天地归于安宁。我转身趴在栏上,怅然地望着池中自由自在的金鱼。曾经,我想一直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但这人世间,哪有永远不长大的孩子?总有人时刻提醒我生存法则:力求获得,互不相让。

 


☆、桃花六

  苏淡衣顺理成章地在府中住了下来。我原以为,凭她第一日与我说话的态度,其后的相处必然是鹬蚌相争。可她却很安分守己,尽心尽力地照顾方重,这倒让我有些意外。

每月初一,各间店铺的掌柜都会来府中汇报上月的生意。以往都是由方重代为主持,这次方重在病中,自然得由我出面。

与其它店铺相比,药铺的生意差了很多,两个掌柜都说是被对门新开的那个药铺抢了生意。

我不以为然,“有道是qiáng不压地头蛇,我们林记在姑苏五年,一直做得非常好,为什么会败给一个新开的药铺?还败得这样惨?”

王掌柜说,“夫人,qiáng龙是压不过地头蛇,不过俗话说的也好,民不与官斗。我听说对门的药铺与知府大人有些关联,导致那些乡绅员外,全去他们那儿买药了。而且他们压的下成本,价格确实比我们便宜许多。”

我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只能让他们先行回去,待日后方重病好些,再做商议。

待别的掌柜都走了,烟雨绫罗阁的方掌柜单独留了下来。

“方掌柜,你还有何事?”

方掌柜是所有掌柜中最年长的,也最没有功利心,是以说话一直都客观公正,“夫人,您可曾听过外面的一些流言?”

我拿起手边的参茶,喝了一口问,“什么流言?”

“外人都道您心肠狠毒,手段残忍,做事不留余地。可我们都清楚,林家真正在管事的,并不是夫人您,而是二爷。刚刚别的掌柜一致要求等二爷病好了再拿主意,您也没有反对,这样好吗?”

他说得这番话很委婉,我大体总结了一下就是:方重背着我gān了一些不太好的勾当,而且我对方重太过信任,几乎把所有的产业都jiāo给他打理,导致我在几个掌柜面前无任何威信可言。关于第一点,做生意难免要用一些非常手段,只要不是杀人放火,在商场上斗个你死我活的很正常。至于第二点,林家的家主与其说是我,不如说是方重,因为这份家业确实是他一手打下。而如果要我相信方小八会背叛我,不如让我相信六月飞雪,十二月纳凉。

我把这些话如实跟方掌柜说了一遍,方掌柜叹了口气,“夫人太过于相信人,现下看不出什么好歹来,只希望将来二爷不要辜负夫人才好。”

我为他的提醒道谢,又亲自把他送往门外,而后独自到花园里走一走,透透气。以往见方重处理这些琐事,好像不费chuī灰之力,久而久之,我就理所当然地把担子都jiāo给他,并理直气壮地想,天塌下来,还有方重顶着。原来,这些事做起来一点都不容易,过往真是难为了他。

我行至一个偏僻的院落,看见惠娘坐在不远处的凉亭中写什么东西。好奇地走过去一看,发现她像在记录府中的一些收入和支出。

“惠娘?”我开口叫她。

惠娘吓了一跳,立刻起身道,“夫人!”声音听起来有些仓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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