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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良缘_泊烟【完结】(51)



年轻的商户抿了抿嘴,俯身问,“那大爷要我们如何?”

他身边的那个商户拉了拉他,低声说,“你疯啦?”

“我没疯!你们忍心让一个六甲的老人这样跪求你们,你们忍心让所有徽商都跟着你们蒙羞的话,那么从今以后,请你们不要再跟人说,你们是徽商!”那个年轻的商户站起来,恭敬地扶起红景天,“小的虽人微言轻,但明日苏商要小的写价格的时候,小的一定不会少写。”

红景天握着他的手,重重地点了点头,“谢谢你啊,小伙子。”

另一个商户连忙说,“我,我也不会少写!早就看那些苏商不顺眼了,不能再让他们糟蹋我们的东西!”

紧接着,又有一个商户也表了态。最后剩下那个最年长的商户,眉头紧锁,始终没有说话。

我走过去,蹲到他身边,把他扶了起来,轻柔地说,“俗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但有时,为别人留后路,也就是给自己留一条活路。这样做也许不仅仅不会输,反而把苏商bī入了被动的局面。既然横竖都是死,为何不赌一赌,置之死地而后生呢?”

“置之死地而后生……”那个商户喃喃地重复这句话,终于点了点头。

*

第二日,是洪景来六十的寿诞,整个徽州城陷入前所未有的喜乐中。洪府不仅派人沿街派发寿桃,还组织了几处免费施粥的地点。一直冷冷清清的街道上终于人cháo涌动,好像雨后的chūn笋,勃勃的生机。

念临风这几日都早出晚归,有好几次我想跟他谈谈徽商的处境,他不是以劳累为由搪塞过去,就是以他不是徽商为借口,敷衍了事。我有些恨他的不近人qíng,但处在他这样的立场,若是贸然出手帮助徽商,恐怕会让人诟病有失公允。毕竟他不是徽商的人,九州商会也不仅仅只有徽商一个商团。

我在商会中焦急地等待着结果,红景天招手道,“你别再转啦,我眼睛都花了。”

“大爷,您一点都不担心结果吗?若是那几个人被苏商要挟而变卦,昨天您……要不我去看看?”

红景天大声笑道,“傻丫头啊,若是他们想要变卦,就算你去了,也无济于事。”

“可这事关徽商的将来啊!”

红景天用手掌按在桌子上,支撑着站起来,“走,我们也别闷呆着了,出去瞧瞧热闹去。听说有舞狮,还会有踩高跷的仙童,有趣得很。”

我本来没什么心qíng,但硬被红景天拉着,只得不qíng不愿地出了门。

 


☆、商道十六

  我们走到大路,顿时傻了眼,街上简直是水泄不通,舞狮的队伍刚刚过来。

两头金色的狮子,眨着铜铃大眼,时而跃起,时而盘旋,身上的金鳞熠熠生辉,引得周围观看的百姓纷纷拍手喝彩。

那前头敲铜锣的小童,顶着硕大的脑袋,摇头晃脑,动作也是格外地卖力。

待舞狮的队伍走过,又来了踩高跷的队伍。就在此时,香满楼的掌柜奋力挤到我们面前,一边说话,一边手舞足蹈。但是因为街上太过嘈杂,所以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他凑到我的耳边,大声地吼,“跟大爷说,红茶的生意没有谈成!”

“什么?”我皱眉,觉得心中难过。明明那么努力,为什么……

胡令海却笑得开心,继续大声道,“因为商户出的价格一个比一个高,把苏商给气死了!”

“真的?!”我高兴地跳起来,转过身兴奋地抱住红景天,“大爷,真是太好了!太好了!”立刻又觉得很失礼,连忙松开他。红景天眯了眯眼睛,用手按住我的肩膀,那力量很重,又有些许微微的颤意。

从前我也觉得自己在从商之中坚持了自己为人的良知,但跟他比起来,还不够有魄力,甚至不够彻底。

晚上,洪府席开三十桌,大宴宾客。白天里满城的热闹都汇聚在这座偌大的府邸里,彩灯张结,人声鼎沸,门外车如流水马如龙。

我坐在马车里,看着车外迷离陌生的世界,忽然想就这样打道回府。

“小哥,麻烦你……”

我话还未说完,马车的帘子就猛地被掀开,一个俊朗的青衣男子钻进来,直勾勾地看着我,“gān嘛想跑?”

我看他一眼,正襟坐好,“老了,不爱看热闹。”

靳陶大笑着拍了拍腿,回头朝外头说,“大行首,她说她老了,这病有得治没有?”

外头闷笑一声,我讶然,原来念临风也在?

“夫君!”长夜里一声脆响,好似划破了眼前片刻的宁静,将昼夜的喧嚣拉至最高的一点。靳陶张大嘴,先是看了看我,又要伸手去掀帘子,我却先一步按住他,用力地摇了摇头。

念临风沉默了一阵,又有一个老成持重的声音响起来,“怎么了贤婿,可是连本王都不认识了?”

我的手抖了一下,有一种难以名之的惊慌。而我身边的靳陶,像被用力掐灭的烛火,啪地一下没了动响。

我对贤王的了解,仅仅只限于在姑苏那次,念临风关于我身世的详谈中提到的几点。而且全都是坏印象。再加上江别鹤,苏淡衣,惠娘母子,冯子洲,陆羽庭的种种,我对这个权倾朝野的摄政王爷,除了敬畏,还有更深的厌恶。

洪景来的寿辰,对于徽州或者商界来说,兴许是个大事,但在官言商轻,何至于要一个堂堂的王爷亲自驾临的地步。

外面的jiāo谈声若有若无,时隐时现,我和靳陶像两个被点了xué的败兵一样,溃散于喧嚣之外。

*

直到酒席开始,洪府外的人声渐消,我和靳陶才双双跳下马车。府门外仍然停着很多正在等主人的金碧辉煌的坐驾,高俊的大马无聊地甩甩尾巴,偶尔打起一两个响鼻。

靳陶低头往府中走,我却杵在原地,他问,“你不进去?”

“不了吧。”

靳陶用力地拉我,“看你那点出息!他心里爱谁,你不清楚么?何况是来给洪大爷祝寿,又不是给贤王祝寿。”

“不,我不能在他们面前出现……”我仍然退却。

靳陶的手却没放开,“不出现也行,三十桌的人,没那么容易发现你。但是林晚,拿出点骨气来!就算是冷眼旁观,也不能落荒而逃!”

我被靳陶扯着进了府,在靠角落的一桌坐下来。洪府的正堂上贴着一个大大的金箔的寿字,主案上摆满了寿桃寿包和糖果,一群总角小儿围在洪景来的身边,不断地拱手作揖,说着口齿不清的吉祥话。洪景来难得眉目温柔,从桌上抓了一把糖果,塞进他们的小手心里。

两旁堆积着如山的礼品,用各种颜色的彩纸红绸包裹着,像一个个讨喜的胖娃娃。贤王和陆羽庭并不在显眼的位置,反而只是随意地坐在一桌酒席旁。我之所以一眼看出陆羽庭身旁的男人是贤王,除了他身上与生俱来的王侯贵气,就是他看陆羽庭时,眼眸中不自觉地流露出的慈父的宠溺。

我爹也曾用这样的目光望着我,念伯伯也是,可是因为这个同样身为人父的男人的一己之私,毁去了本该属于我的幸福。

不久之后,孟知行赶到洪府。大概是贤王下了命令,不得让外人知晓他的身份,所以孟知行只是去贤王落座的那桌简单地敬了酒,之后一并坐下。

正式开席之前,洪景来高声说了一段感谢的话,又率先举杯,敬在场所有的宾客。

众人皆起身举杯,正待一饮而尽的时候,门外响起极高的一声,“爹,我回来啦!”话音未落,一身男装的云顾言匆匆进来,她身后跟着一个白衣女子,俨然是念临风身旁的白蔻。

洪景来连忙将酒杯置于一旁,几步迎出去,眼神似在询问。云顾言点头,看向身后,白蔻立刻将一个盘子呈上。

云顾言高兴地抓着洪景来的手臂,“找到了,终于找到了!在邻近的几个村落试了试,病人的症状有明显的好转,现在已经派人将研制的药粉送到重灾区去了!爹,咱们徽州有救了!”

“gān得好啊!”洪景来用力地拍了拍云顾言的肩,“这是爹收到的最好的寿礼!”

在座众人皆听得一头雾水,洪景来转身把盘子高高地举起,语气激动,“告诉诸位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我们在徽州的青云村找到了治疗此次疫病的良方,疫qíng即将得到控制!我向大家保证,再也不会有人因为疫病而失去亲人,徽州百姓再也不用背井离乡,流离失所。在这场与疫qíng的对抗中,我们就要赢了!”

“太好了啊!”

“真是太好了!”

堂上众人尽皆克制不住激动的qíng绪,或相拥而泣,或欢呼鼓掌,一派欢欣雀跃的景象。这场从天而降的空前灾难,虽然让许多徽州人失去了故土,失去了亲人,却也让徽州人的心更紧密地团结在一起。

而有人欢喜,必定有人哀愁,在座的苏商,表qíng变幻,似乎都不怎么高兴。

刚才我就注意到了,江别鹤和方重不在苏商就座的那桌,甚至连红景天大爷都没有出席。欢喜之余,我心头总有一种撇不开的不安,那不安不知因为何故,叫人心难安。

今夜双喜临门,众人分外开怀。酒菜上桌,更是道道吉言:花开富贵,乘风破làng,同舟共济,云开月明。我不知道曾一味是临时改变了菜名,还是刚开始就想了这些好彩头,总之席间,宾主尽欢,觥筹jiāo错,酒香满堂。

我和靳陶正品着一道油炸的豆腐,对曾一味如今日益jīng进的手艺赞不绝口,忽然有人拉了拉我的裙角,我低头一看,竟然是幺九。

“幺九,你怎么来了?”

幺九的脸色苍白,话都说不利索,只是一直用力地拉我,好像要让我跟他去一个地方。

我心头的不安越来越qiáng烈,连忙起身离席,跟着他往外走,靳陶大概不放心,也尾随出来。

“幺九,到底出了什么事?”我抓着幺九的手臂,幺九浑身都在发抖,眼角还有几滴晶莹的泪珠。我知道他肯定是受了极大的惊吓,此刻惊魂未定,就加快脚步跟他走,不再询问。

他带我们到了水云间,我一进门,就看到几张拼起来的桌子上躺着一个人。金不换正拉着郎中,一直苦苦哀求着,郎中却遗憾地摇了摇头。

我的双脚犹如被钉住,呆呆地看着桌上的人。他的右手戴着我常见的玉扳指,他的衣服不奢华却总是纤尘不染,他的两鬓已生白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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