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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离_十四夜【完结】(224)

  溪水深处顿时泛起层层幽异的光芒。

  这时候,只听子昊淡声道:“子娆也曾在信中提过,夜玄殇是她的朋友,如此甚好。”话音落时,他忽然反手扬袖,身也不回地向溪畔扫去。石堆蛊阵中镇魇毒虫的七枚金针倏然拔起,此处毒虫乃是一条周身碧色的小蛇,失去金针禁制,猛地昂头蹿出,向着正以鲜血施咒的婠夫人扑去。

  婠夫人尖叫一声,声音中充满了痛楚与恐惧,与此同时,子昊身形忽动,抬手一掌闪电般向她背后拍下。

  一切皆在电光石火之间,婠夫人浑身剧颤向前跪下,子昊蓄势而发,出手之快匪夷所思,不但婠夫人,就连夜玄殇都来不及有所反应。七枚金针从他手底直透婠夫人背心要xué,只见一重幽芒霍然大亮,被玄光笼罩的婠夫人仿佛化作一团紫气,跪在地上身子不断颤抖,却没有办法发出半点声息。

  子昊整个手掌呈现出一种剔透如玉的颜色,黑暗中予人玄之又玄的诡异感觉。片刻之后,婠夫人低声惨哼,一缕明媚的紫色光影带着缕缕赤丝倏地自她口中飞出,透过月华玄光向着夜玄殇冲去。

  夜玄殇身子微微一震,紫光触身的刹那,仿佛自丹田深处引发一股无法抵御的极致yīn寒,正是曾经血蛊发作时的感觉,然而又有一股沛然莫测,似虚还实的至yīn真气同时侵入经脉,仿佛日下融雪,寒冰向火一般沿着奇经八脉散去,使得血蛊消除时的冲击不似之前那般激烈,但饶是如此,他亦不敢妄动真气,无奈之下只得闭目运功,无法顾及婠夫人的qíng况。

  子昊以九幽玄通迫出婠夫人的元yīn真气,彻底解除了歧师种下的血蛊之祸。当他收手撤身,婠夫人软软瘫倒在地,不过刹那之间,她眸中已失去夺目的光泽,原本光艳如玉的肌肤迅速变得苍老,就像一朵鲜花由盛转衰枯萎凋零,乌黑柔亮的长发化作一片苍白,昔日骄人的媚颜转瞬尽逝,完全呈现出她真正的年龄应有的老态,甚至更加严重。

  夜玄殇睁开眼睛时暗暗吃了一惊,婠夫人看到自己身前的白发,布满皱纹的皮肤,双手发抖,颤声叫道:“你毁了我的真元,我的脸……不可能,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她的声音亦苍老低哑,再不复之前那般妖媚诱人,子昊站在三步之外,冷冷道:“你欠子娆的,今日朕帮她讨还了,留你xing命,废你武功,也免得你日后再动些恶毒念头害人害己。”

  婠夫人吃力地喘息道:“你……你好狠的手段……为何不直接杀了我!”

  子昊道:“朕不过看在穆王的脸面上饶你不死,你想用蛊阵对付我二人,如此下场也是罪有应得。”说罢转身看向夜玄殇。夜玄殇苦笑道:“王上何苦如此,不过说实话,若不是因为她和子娆关系特殊,我也很想让这个对自己女儿都不择手段的女人吃点苦头,王上的做法其实甚是痛快,我顺便还要替穆国多谢王上。”

  他话语真诚慡快,既不掩饰对婠夫人的厌恶,又不会让人感觉做作。子昊俊面之上微微露出一丝笑意,道:“听说穆王酒量甚好,改日有空,朕请你喝酒。”

  夜玄殇一愣,笑道:“玄殇定当奉陪。”

  两人相视而笑,子昊道声:“后会有期。”飘然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听说新书到货,再更新一章~

  ☆、第十六章

  外面发生这样惊天动地的事qíng,子娆在巨石之后却异乎寻常的安静,没有发出一丝响动,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直到子昊和夜玄殇先后离去,她仍旧靠在石上静静仰望着空灵深邃的夜空,脸上竟然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

  “其实最关键不是有没有人知道秘密,而是子娆自己怎么想。”

  “因为子娆是我的朋友。”

  “你既然如此不顾子娆的感受,便没有资格再被她当作母亲。”

  “你欠子娆的,今日朕帮她讨还了。”

  “夜玄殇是她的朋友,如此甚好。”

  有些零散的对话不断回响在耳边,停留在心底,就像灿烂的繁星嵌于虚空,那样宁静神秘,而又明亮动人。最终有一句话清晰浮现――子娆,不要为别人活着。

  不知为什么,当子昊和夜玄殇两人因为婠夫人而针锋相对的时候,她心中突然有种奇异的感觉。不再忧急,不再畏惧,不再迷茫,也不再伤感,婠夫人的生死,自己的身世,夜玄殇的出现,子昊的态度,等等所有一切似乎都不再重要,心思空明,平静如水。

  在知道身世的真相之后,她曾经反复告诉自己接受事实,身份并不代表什么,也曾经努力做好王族九公主,承担所有责任。但说不在乎,心底最深处仍旧无法释怀,那些活着或死去的面孔,常常在深夜睡梦中突然浮现,那些仇恨与鲜血,常常提醒着多年来无法磨灭的恩怨。但是在这一刻,当子昊为了保守秘密而对婠夫人痛下杀手,当夜玄殇说出“子娆是我的朋友”,一直困扰着她的qíng绪忽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是那种深刻无比的感qíng。

  这两个在她生命中无比重要的男人,一个可以让她万劫不复,另外一个可以陪她生死历尽。

  人若太贪心,便活该痛苦。人若不知足,便注定失去。

  “很多时候我们该知道的是自己而不是别人需要什么,因为我们每个人归根到底,都只能对自己负责。”

  她想要的一切其实都在眼前,那些无谓的执着,原来如此可笑。

  道家曾言入化,佛家曾言顿悟,或者便是这样一种豁然开朗的心境。求不得,料不到,不期而至,平静欢喜。子娆在黑暗之中微笑,深深吸了口气,站起身来。她从山石之后走出,踏过清冷微雪、漫山月华一直走到婠夫人面前。

  婠夫人抬起头来,看到一张酷似曾经的自己,美艳绝尘的玉容,仿佛是月中仙子,深夜jīng灵,美得令人移不开目光。子娆停住脚步,静静凝视着她,她突然抓住子娆的衣袖,看清那双清澈幽魅的眼睛,那当中倒映出自己枯槁的容颜,便似是荒原沙漠那样令人感觉绝望和恐怖。

  婠夫人惊呼一声向后退去,子娆却轻敛衣袂,在她面前徐徐拜下,一连拜了三拜,什么话也没有说,转身移步,便向着黑夜深处而去。婠夫人看着她绝美动人的背影,心中嫉恨如狂,猛地以手掩面,向着夜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子娆展开身法,婠夫人撕心裂肺的叫声自身后传来,却没能让她有丝毫动容,径直向着玉渊城奔去。一路上无数往事如飞般掠过脑海,他在翠竹碧海微风中看她起舞,他在雪月梅林暗香下为她chuī起清箫,他在黑暗边缘玄塔畔对她说出不改的誓言,他在漫天碧雨的世界中紧紧拥她入怀。他在大婚前替她挽起缠绵的青丝,他在战火烽烟中将她亲手远送他国,策天殿前他痛楚的神qíng,那样疲惫的目光,一刀刀刻上心房,寂寞如雪的微笑,成全她恣意任xing的光芒。

  子娆脚步越来越快,此时此刻,她只想回到他的身边,听到他的声音,看到他的模样,不管他在想些什么,不管他有什么打算,她不要做这个王族的公主,她要和他在一起,哪怕天覆地灭万劫成灰,她也不再回头。

  玉渊城近在眼前,子娆一路毫不停留地向着行营而去,待到营外忽然听到清冷缥缈的箫声自月华中传来,循声相望,只见子昊独自一人坐在屋宇高处,月夜繁星在他身畔,悠悠箫韵似有还无,伴着那轻衣薄衫的身影,仿佛一幅寂寥出尘的画卷。

  庭中风chuī雪动,几株老梅错落成林,落红如染,仿佛回到多年之前幽苑深宫,他与她独处的红尘世界。他的箫音依旧宁静平和,子娆却第一次听到感觉心疼,那其中像是包涵了太多东西,她曾经错过的,忽视的,向往的,误解的,那些无人知晓的执念,那些无人见得的温柔。子娆不由自主停住了脚步,而那箫声却亦同时止息,只听子昊沉声喝道:“什么人,出来!”

  子娆转出暗处,“是我。”她看着子昊身影飘落中庭,轻轻说道:“子昊,是我。”

  子昊显然有些意外,玉箫收入袖中,站在冰雪树影之下,望向这边,“子娆?”

  子娆绕过梅林走近他身前,抬眸相望。他亦静静凝视着她,目中倒映着月光魅影,微雪清风,天地无尘,一片清净。过了片刻,他低低轻咳一声,道:“夜深了,还没睡吗?”

  “你不是一样没睡?”子娆道,“我刚刚去了穆军大营,和夜玄殇喝了很多酒,谈了很多话,现在不想睡。”

  “夜玄殇?”子昊眸光微动,淡淡道了一声。

  “你见过他了。”子娆道。

  “嗯。”子昊又淡淡看了她一眼,便道,“时间不早了,明日清晨大军便要离城,早些回去休息吧。”说罢他转身yù去,忽又停住脚步,“夜玄殇很好,如果你不愿跟王师走,也可以留在白虎军中,和他一起。”

  “我可以不跟王师走吗?”子娆问道。

  “可以。”他简单回答。

  “不管我去哪里,跟谁走,都可以吗?”子娆又问。

  他站在梅林之畔,没有回头,“朕说过还你自由。”

  子娆突然身形轻闪,绕到他的身前,修挑的凤眸一直看进他眼底,明媚清澈如同冬日阳光下流潋的湖波,“子昊,发生了这么多事,你难道还是一定要亲手将我送给别人才肯罢休吗?那今晚你为何不肯答应皇非的提议,用一个少原君夫人,换这一片天下安宁?”子昊目光蓦然波动,她上前一步,越发走近他黑澈的眸心,轻声问道:“刚才你又为何不gān脆杀了凤婠,报那二十年彻骨之仇?你耗费自己的真元,出手救夜玄殇,难道当真因为,他,是我的良人吗?”

  她毫无顾忌地看着他的眼睛,令他无法回避,墨睫下柔魅的光彩刺得人眼底微痛。子昊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觉移不开目光,竟然向后退了小半步。子娆却再进一步,继续问道:“王兄,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喜欢听我叫你王兄?今晚我回来找你,只是要听你一句真话,那天在策天殿上,你说的不是心里话,我说的也不是心里话,我们说的都不是真的。那时你昏迷不醒,我便一直在想,若是你有什么不测,那我是决计活不成了,若你就此恨我,不再理我,我也一样生无可恋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我骗不了自己,我不后悔杀了岄息,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只想听你一句真话,这是第一次,也是我最后一次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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