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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夕兰烬落_颜月溪【完结】(120)

  “这个时候,我心里一样不踏实。”

  洛灵坐起身子,歪靠在chuáng栏上,幽幽地看着他:“不要让十四爷出岔子,玉儿已经够受了。”允禩回望着她:“害怕了?”

  “兄弟间怒目相向,都要把对方生吞活剥了一样。世上还有比这更惨烈的事吗?王爷,你劝劝十四爷吧。”允禩看了她半晌,苦笑了一下:“就怕他此时,未必听我的。”

  “至少,不要让他再冒犯皇上。”洛灵握过他的手,眼中有一丝乞求:“那天一听他要开棺,吓得我把福晋的手都掐疼了,王爷,皇上已经不是当初的四爷了,他是当今皇上,十四爷这样触怒他,我真怕一个弄不好……”

  允禩手上一用力,疼得洛灵后半句话没有说出来,猛得抬头看他,见他两眼盯着地面,面色如冰:“当今皇上……是啊,他是当今皇上!”

  “王爷!”洛灵看着他的神色,吃了一惊:“你……”允禩被她一声“王爷”惊醒,松了手劲,回头笑看着她:“怎么了?”

  洛灵见他神色转变如此之快,心中一凛,看着他眼中尚未燃熄的怒火,苦笑了一下:“没什么,时辰不早了,王爷明早还要上朝,该歇了。”

  “嗯。”允禩点了点头,抬手刚要去解衣襟,却听洛灵不温不火地道:“王爷今儿去福晋那边儿歇吧。”

  允禩不发一言地瞪着她,满眼的不可置信。洛灵却浅浅一笑:“妾身恭送王爷。”

  允禩紧绷着脸,没有说一句话,转身而去。洛灵看着他满面的怒色,长出了口气:“我只想平平安安的守着你,你为什么就不能如我的愿呢。”

  过了几日,喜chūn告诉洛灵,允禩一连几天都在书房里睡的,没有去任何人房里。洛灵听了,只是一笑置之,心想:好大的气xing。

  允禩自发丧那日后就没再进宫去,允禟和允俄倒是日日进宫去太后灵前跟着众人哭一阵。这一日,允禩想着找允禟和允俄去宁寿宫看望替太后守灵的允禵。三人一同进了宫,在宁寿宫小佛堂见到了一身孝服的允禵。

  允禵见他三人结伴而来,心知他们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忙站起来相迎。“哥几个过来看看你,才几天呀,你怎么就瘦成这样。”允俄打量着允禵,大惊小怪的说。

  “得了得了,你甭这么夸张。十四弟,劝解的话相信你这几天也听了不少,你九哥我也没什么新鲜话,就一句,你得多为活着的人想想。”允禟颇有深意的说了一句。

  允禵淡淡一笑,“你们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变。十哥心直口快,九哥古道热肠,八哥嘛——”他卖了个关子,看了允禩一眼,道:“八哥还是惜字如金。”允俄诧异的看着允禵,道:“真没想到你还笑得出来。”允禟嗔怪的瞥了他一眼,他这才讪讪的不说话。

  允禵哼了一声,“如今我们整天提溜着脑袋过日子,哭笑又如何,不过是每天画个面具挂在脸上罢了。”允禟叹息了一声,“就跟那萨满跳大神儿的一模一样,哭哭笑笑、喜怒哀乐都是出戏。我每天早起一睁眼就想吼两嗓子,这日子,真他娘的憋闷。”

  允禩不屑的gān笑一声,“你每天绕着护城河跑上几圈就不闷了。”允禟颓然出了口气,yù言又止。允禵瞧出来,问了句,“九哥有话就别慎着了,说出来还痛快些。”允禟沉吟片刻才道:

  “有件事在我心里好几天了,好几宿睡不着。”“什么事儿把你愁的?”允俄一听他九哥居然也能被事儿难住,倒有些好奇。

  允禟扫了众人一眼,压低声音道:“不瞒你们说,我是吓的,到现在想起来心里还直打鼓,后怕的很。”其余三人见他说的郑重,也不免屏气凝神听他叙述。允禟看向允禵,思忖片刻道:“十四弟,你那天在灵堂上嚷嚷说要开棺,可把我吓了一跳。太后梓宫是万万开不得的,老四也不会允许当堂开棺。”

  允禵听了这话,联想到太后去世那日玉穗儿的古怪表qíng,心中隐隐有些预感。“你是说,太后死的古怪?”允俄也捏了把汗。允禩心中有数,却不言语。允禟微一颔首,回想起那日宁寿宫的惨状,仍有些惊惧。

  “那天太后传我进宫,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我估摸着多半是问十四弟的境况。在道上遇到十五妹,便和她一起到宁寿宫来,结果叫我们撞见不该看见的一幕。”

  他顿了顿,看允禵表qíng凝重的听自己叙述,就知道玉穗儿并没有把实qíng告诉他,斟酌了片刻,才继续道:“之前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和十五妹到时,太后已经躺在地上,头上柱子上都是血,老四站在一旁大声喊着传太医。”

  他说的避重就轻,但在场的其余三人早已听得分明,无不露出惊骇之色。允禵更是觉得脑袋里不知道什么东西在嗡嗡作响。允禟缓了缓,叹息一声道:“那惨状,我到现在都不敢回想。十五妹吓呆了,我赶忙拉着她跑了出去,幸好老四没大注意到我俩,但我估计他看见了。”

  虽然早就猜到太后之死必有隐qíng,但没料到会这样惨烈。允禵有点浑浑噩噩,跌坐在椅子上,不住的喘着气,半晌才从惊愕中恢复过来。“我皇额娘竟是撞柱而亡?”他冷冷的看着允禟,允禟点点头,“只怕是这样。”

  允禵“腾”的站起来,抓起身边的椅子狠狠砸向佛龛。佛龛顿时噼里啪啦散了架,观音像也摔得粉碎。众人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允禟允俄忙拉住他,劝道:“何苦来,就知道你会这样,早知道我就不多这个嘴了。”允禩也忙劝道:“十四弟,节哀,现在不是闹的时候。”允禵颓然的呆立当场,眼中隐隐有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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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七章

  ?  “你的意思是,玉儿早就知道了。”允禵忽然回望着允禟。允禟见他神色凄厉,心里有些发怵,忙道:“是我让她不要告诉任何人的。事qíng太大了,她担不了。虽说她是女子,但万一哪天老四要清算起来,可是六亲不认的,老十三也保不了她。”

  允禵肃然望着一地láng藉出神,允禟的意思他当然明白,难怪玉穗儿咬死了也不肯说太后的死因,一方面是不敢说,另一方面也是怕他伤心。

  允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以为他是怪玉穗儿没有告诉他实qíng,忍不住说了一句:“话说回来,那天在灵堂上,我倒真佩服她,在那种人人都不敢说话的qíng况下,竟能面不改色的把四哥劝走,得多大勇气啊。”

  允禩见允禵仍在发愣,大概猜到他的心思,劝道:“你不用为玉儿担心,如果我猜得没错,四哥目前还不敢怎么她。况且,四哥一向挺喜欢她。”允俄撇撇嘴,道:“连额娘都能bī死,他还有什么不敢做的,还有谁是他不敢动的!”

  允禵回望着允禩,似是有一丝领悟,“八哥的意思是,四哥是怕玉儿手里有……”允禩笑着摇摇头,“未必有手谕,但皇阿玛归天那天,在清溪书屋暖阁里弥留时,咱们都没机会上前,只有三个人随侍在侧,除了四哥和隆科多,就是玉儿。皇阿玛的临终遗言,只有他们三人知道。四哥目前是投鼠忌器,他一向深沉,不知道对方底细前,绝不会轻举妄动。”允禵冷冷哼了一声,“玉儿的心事都藏在心里,别说他了,连我有时都摸不透她在想什么。”

  “那传位诏书,三日后才公布,还藏着掖着的,生怕被人看到似的,我早觉得里头有古怪。”允禟cha了一句。允禵道:“如今说这个已经晚了,大局已定,翻旧案已经过了时机。只能说,咱们之前都太掉以轻心。”

  允禩看允禵眉头微锁,不禁拍了拍他的肩道:“这几日也够你劳累的,今儿这事又太突然,你好好想想吧,只是别再钻牛角尖。”他向允禟允俄看了一眼,那两人会意,三人一同告辞而去。

  允禵送他们出了宁寿宫,返回时在宁寿宫的花园里走了一会儿。从西北回京这半年来,发生的事qíng比他人生的前三十多年加起来还要纷繁芜杂,打击接二连三,一桩桩一件件如山一般压下来,压得他透不过气。

  这个战场没有硝烟,却远比真正的战场更加残酷,即便是在战场上,他也从未有过这样朝不保夕的感觉。身边的一切似乎随时都能远去,昨天还拥有的,今天就可能会失去。所有理所当然认为是自己的东西,也随时有被夺走的危险。

  回想起一年前那个寒夜,和玉穗儿皇城中并行,宛然如昨,却早已物是人非。那时他还意气风发,如今几乎成了阶下囚。凌云之志从云端跌落,仿佛折了翅的鹰,奄奄一息,却又不得不苟延残喘。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切都零落凋零,至亲至爱之人都在云里雾里,怎么够也够不着。

  他愣在那里,看着四周糙木繁茂,清幽安宁,丝毫看不出异状,心里却只觉这座宫殿里杀机四伏,岌岌可危。而自己就像那笼中鸟,飞不出去,也死不了,迟早和历朝历代的政治斗争失意者一样变得麻木迟钝。那一刻,他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灰心,对前途和人生深深的迷茫。

  素绮看见允禵站在花园里发愣,忙走上前行了福礼。“十四爷吉祥。”她在他身后拜了一拜。允禵这才回过神来,看见素绮,有些意外,道:“哦,是你呀。”素绮见允禵表qíng有些僵,大有愁色,似乎心事重重,关切的问了一句,“你不要紧吧?”

  允禵缓缓摇头,道:“我没什么。你……是玉儿派你来的吧。”素绮点点头,“只顾说话,差点忘了重要的事。这是公主差奴婢送来的粥,公主说你这几日必定吃不好也睡不好,油腻的东西吃了不落胃,该吃点清淡的。待会儿奴婢和宝璃说说,让她把粥热一热。”

  她把手里的食盒jiāo给允禵,允禵接过去,问:“玉儿呢?她怎么不来?”素绮瞧了他一眼,想着怎么说才不让他担心,最终还是决定实qíng相告:“公主病了。”

  “病了?怎么忽然病了?”允禵焦急的问,本来心里就烦,这会儿更乱了。素绮见他一脸担忧的神色,忙宽慰道:“太后发丧那日,她从宫里回去就病了。也没大毛病,她身子一向比别人弱,经不得劳心劳力,安心调养两天就好了。”

  允禵叹息道:“她是心累吧。也难怪,那么多心事。”他想着,真不知她柔弱的外表下隐藏着多少难言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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