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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长天_颜月溪【完结】(8)

  康熙下了一子,道:“今儿下午,你怎么先走了?”皇后嘴角微挑,笑道:“臣妾要在宫里见几位福晋。”康熙抬头望着她道:“你真是恪尽职守。”他的寓意颇深,皇后不知道他是赞扬还是话里有话,心里有些忐忑。两人没有说话,默默的下棋。康熙棋风凌厉,以攻为守,很快就扭转了局面。皇后暗自着急,却怎么也琢磨不透他怪异的棋路,终于露出败相。“不成不成!这一子下的不对!”她下了一子,落子却想反悔。康熙笑笑,阻止道:“哪有你这样下棋的?举手无悔,你懂不懂?”皇后流露出无奈,撒娇道:“就一子。”“好!我就让你一回。”康熙当然不会跟她较这个真儿。

  “筠儿,你要是总这么随意该有多好!”康熙望着皇后道。皇后抬头看他,随即低下头,轻声道:“臣妾也是身不由己!”“你小时侯多亲切随和,怎么当了皇后以后就变得这么拘谨?”康熙恳切的说。皇后叹口气道:“不是我变了,是您变了。您不再是三阿哥,婉筠自然也不能和从前一样。作为皇后,时时处处都有规矩约束着我。”康熙道:“有别人在的时候,你是皇后,要维护坤仪典范。可为什么只有咱们两人的时候,你还是皇后,而不是婉筠?”皇后垂眸不语,想起刚进宫时那次和康熙一起去看jú花,事后太皇太后和她说的话,心里有一点酸楚。“怎么不说话呀?”康熙问她。皇后道:“皇上,您还记得那次咱们一起去看jú花吗?”“记得,怎么啦?”康熙不解的问。皇后叹息一声,幽幽道:“老佛爷不希望我成为第二个端敬皇后。”康熙闻言一愣,往事历历涌上心头。

  当年,虽然他还只是个孩子,可是他父亲顺治皇帝专宠董鄂皇贵妃引来的无数风波,至今他还记忆犹新。他曾亲眼目睹董鄂妃去世时,他的父亲是怎样的痛不yù生,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撇下慈宁宫里的孤儿寡母和偌大的天下。有过一次惨痛教训的太皇太后,自然是不会让康熙重蹈父亲的覆辙。想到这里,康熙心里也有了一些惆怅。是啊!大清国需要的是端庄贤淑、母仪天下的皇后,而不是承载了皇帝太多个人qíng爱的女人。康熙向皇后勉qiáng笑笑,道:“皇祖母多虑了。我怎么可能和皇阿玛一样呢?我不是皇阿玛……我不是……”他有些神经质的喃喃自语。皇后听了心酸不已。两人再没有心思下棋。

  皇后见康熙默然不乐,便从随身佩带的荷包里拿出小时侯康熙送给她的玉佩,道:“您看,我一直都戴着这个玉佩。”事隔十年,玉佩的丝穗已经有点褪色,显然是经常被拿出来赏玩。康熙一见玉佩,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当年qíng景,那时他还是五六岁的孩子。如今他虽然只有十五岁,却已经是一个泱泱大国的皇帝。他淡淡一笑,道:“你的荷包,我也一直戴着呢!”他从腰间的一堆饰物里找出那个五彩丝绣的荷包。皇后道:“颜色都褪了,过几天我再给您绣一个。还有这玉佩的丝穗,也该重新结了。”康熙握着皇后的手,道:“东西虽然旧了,但咱们的心不会变。我和你也不是皇阿玛和端敬皇后,永远都不是!我答应了皇阿玛,要做旷代明君。”皇后微微一笑,道:“臣妾也当效仿长孙皇后,做个贤后。”康熙笑道:“史书记载,长孙皇后有三子,你也要多生几个皇子啊。”皇后羞涩的浅笑。

  康熙亲政之久,苏克萨哈在孤立郁闷之中奏请去守先帝陵寝,声称或许能够保全自己的余生。康熙把苏克萨哈的奏折拿给众大臣商议,鳌拜道:“苏克萨哈大逆不道,竟然诡称皇上亲政,他便没有了活路。还自请去守先帝陵寝,不是明摆着心存积怨,要向先皇告状吗!”班布尔善也道:“鳌大人所言极是,苏克萨哈如此藐视皇上,其罪当诛。”康熙道:“朕知道他这些日子赋闲在家,多有qíng绪。就让他去守皇陵就是了。”鳌拜对苏克萨哈早有怨恨,此时定然不肯放过他,再次进言道:“苏克萨哈罪大恶极,岂能容他打扰先帝在天之灵。奴才以为,对他必要严惩。”康熙本不想在这件事上纠缠,也就不多说,道:“这事先搁一搁,你们回去到议政会上再仔细议议。”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鳌拜等人很快就定下苏克萨哈二十四条大罪,请求皇帝同意将苏克萨哈及其子孙处死。康熙气道:“朕只是叫你们去商议让不让苏克萨哈去守先帝皇陵,谁叫你们替他定罪了?还要将他及子孙凌迟处死!”鳌拜道:“苏克萨哈当年追随多尔衮,对先帝多有不敬,更借助多尔衮之力颠倒两huáng旗和正白旗的位序,实乃罪犯滔天。”康熙道:“可先帝并没有追究他呀,反而在临终时授以顾命大臣的重任。此时又何必旧事重提!”鳌拜道:“苏克萨哈藐视皇上,在奏折里竟说什么‘俾如线余息,得以生全’。分明是对皇上亲政心存不满,意图谋反。”康熙道:“苏克萨哈终究是辅臣,功勋卓著,杀他全家岂非有失仁德。百姓们也不免要问,如此包藏祸心之人,先帝竟委以重任,岂不让天下人无端怀疑先帝没有知人之明。”“老百姓都是些无知之人,管他们做甚。”鳌拜不满的说。

  康熙道:“苏克萨哈和你是姻亲,你为何定要治他以极刑,是不是有什么私心?”鳌拜见康熙始终不松口要杀苏克萨哈,不免有些气急,失态的向皇帝振臂道:“皇上,奴才忠心一片,何曾有过私心。皇上这么说,分明是要包庇苏克萨哈,奴才等大大的不服!”康熙被他的行为吓了一跳,指着鳌拜道:“鳌拜你竟敢恐吓朕——大胆!”耿聚忠在一旁刚要拔刀,被索额图暗中阻止了。鳌拜意识到自己冒犯了皇帝,忙道:“奴才无意冒犯,请皇上恕罪。奴才也是一时为意气所激。皇上,苏克萨哈其罪当诛,您还是在诏书上盖印吧!”康熙见他们连处死苏克萨哈的诏书也拟订好,更是窝了一肚子火。他看向索额图和佟家兄弟,见他们均不敢抬头,无奈之下只好qiáng压怒火在诏书上盖印。鳌拜见他气得手都抖了,只装做没看见。

  鳌拜等人退出乾清宫之后,康熙怒不可遏,冲到墙角,拿起马鞭对着御案就是一通猛抽。“朕算什么皇帝!鳌拜欺人太甚……朕迟早要杀了你!”他气得脸色铁青,原本英俊的脸都变形了。耿聚忠等人默默站在一旁,不敢去劝。恰好这时,都太监梁九功进来禀告,“皇上,苏大臣要——”听到他提到苏克萨哈,康熙余怒未消,一鞭子打在梁九功身上,喝道:“不许提他!”梁九功吓的心惊胆战,哆嗦不语。看着康熙眼睛都红了,耿聚忠悄悄向索额图道:“索大人,快去请皇后吧,此时也只有她能劝皇上息怒,再晚只怕皇上气出病来。”索额图点点头,离开了乾清宫。

  皇后听说此事,赶忙去往乾清宫南书房。她刚到殿外,就见书本奏折和器物扔了一地。皇后从地上捡起先帝遗下的那个玉狮子镇纸,轻轻放到御案上,温婉道:“先皇遗物,您也给扔了。不如赏给臣妾,和端敬皇后那一只凑成一对。”康熙看了一眼,忿忿道:“你别拿走,朕还要的!”皇后示意众人下去,坐到康熙身旁道:“臣妾刚才瞧见梁九功一瘸一拐的走出去,您要罚他,又何必自己动手!”康熙听到这话,也不免又生气又好笑。皇后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鳌拜和苏克萨哈的积怨由来已久,苏克萨哈为人jian诈,以前也曾作恶多端,报应是迟早的。”康熙道:“我知道苏克萨哈不是好人,甚至比鳌拜更jian猾。我只是生气鳌拜居然敢不经过我同意就擅自定他死罪,而且是二十四条大罪。简直欺人太甚,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他咬牙捶了一下炕桌。

  皇后刚想劝慰,忽然一阵头晕心悸,有点把持不住,就要呕吐出来。康熙见她脸色有异,忙扶住她,关切的问:“筠儿,你怎么啦?是不是不舒服?”“我只觉得有些心慌。”皇后捂住心口道。康熙忙叫来太监去传太医,扶皇后躺到暖阁里的炕上。太医诊治过后,面有喜色的说道:“恭喜皇上,皇后娘娘有喜了。”康熙一听不禁大喜过望,一下就将刚才的不快抛至九霄云外,重赏了太医。“筠儿,咱们有孩子了!”他兴奋的把皇后扶起来坐到绣花锦缎靠垫上。皇后原本心里有数,可一直没有落实,今日得以确认,也不胜喜悦。康熙立刻差人去往慈宁宫报喜,太皇太后和惠珠格格很快也赶来看望皇后。一时间,众人沉醉在喜悦里。

  在康熙和太皇太后的坚持下,苏克萨哈被由凌迟改为绞刑,其两子一孙也未能幸免。临刑前一天,康熙听说苏克萨哈请求面圣,便微服去天牢看望他。见苏克萨哈面色如常,颇有些奇怪。苏克萨哈向皇帝重重的叩首,道:“奴才叩谢皇上大恩,让奴才得以保留全尸。”康熙命人解下苏克萨哈佩带的重重枷锁,坐下道:“朕以前不喜欢你,现在也不喜欢。以你的jian猾狡诈,假如今日得势的是你,比之鳌拜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苏克萨哈羞愧道:“皇上说的甚是,奴才从前也曾狗仗人势,gān了不少缺德之事。回想起来,自觉羞愧难当。”康熙直视着他的眼睛,道:“可是朕知道,你罪不致死,更不该由鳌拜来治你死罪。”苏克萨哈道:“这也是奴才咎由自取,皇上不必替奴才惋惜。倒是奴才对皇上有几句肺腑之言。”康熙叹口气,不禁感喟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道:“你说吧!”

  苏克萨哈道:“皇上读《左传》,是否还记得‘郑伯克段于鄢’?如今朝廷的qíng形和这个故事颇多相似,大有可借鉴之处。”康熙当然知道这个故事,听苏克萨哈一说,心里一亮。苏克萨哈知道皇帝年纪虽幼,但机智过人,不用点破,他就明白了,欣慰不已。康熙道:“朕会记得你今天的话。你好好上路吧。” 苏克萨哈跪送皇帝,道:“皇上英明果断,qiáng爷胜祖指日可待。奴才在九泉下定会为皇上祈福,恭助皇上早清君侧。”康熙离开天牢时,心qíng轻松了许多。

  水

  作者有话要说:东果公主这个名字曾是努尔哈赤一个女儿的名字,我喜欢,就用了。  除去了夙敌苏克萨哈,鳌拜气焰高涨,越来越嚣张跋扈,在朝堂上就敢公然斥责和他意见不同的大臣。不光大臣们不满,就连宗室亲王郡王,也对他颇多怨言。而康熙却一反常态的封鳌拜、遏必隆为太师,加授一等公,让鳌拜更加得意忘形、专权恣肆。整天和侄子纳尔杜,亲信班布尔善、马尔赛、阿思哈等人结党营私,什么事都在家里讨论决定,然后施行,根本不把皇帝看在眼里。引得朝野内外怨声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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