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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鹤唳_兔佬【完结+番外】(93)


最早读到这句诗,是在太傅给我们讲解陶渊明的《归去来辞》: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舟摇摇以轻殇,风飘飘而chuī衣……
云无心以出岫,乌倦飞而知还……
已矣乎!寓形宇内复几时?曷不委心任去留?胡为遑遑yù何之?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怀良辰以孤往,或执杖而耘耔。登东坳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
我记得当时小五刚一读完,就马上掉过头来,对着我旁边的那个人小声说:「嘿……岫出!原来你的名字在这里啊!」
「是哦,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呢。」他回答道,还对着小五浅浅一笑,让小五一瞬间看得两眼发直,魂飞天外。
这让我心里很不舒服,于是我拉过他的手,使劲用力一掐,留下一个深深的指痕,表明我已经不高兴了。这样按照惯例他就会马上来哄我开心,虽然实际上他的年龄比我还要小,可是我喜欢让他来哄我。
果然,他马上就探过头来,深深地凝望着我,眼中满是关怀地问:「怎么了?殿下?好好的为什么就不高兴了?」
明知故问!我知道他只是在假装不知道,其实他心里根本就一清二楚我只是在吃醋,甚至他有可能刚刚对小五笑都是故意想让我吃醋!
不要问我为什么,我就是知道!
所以我更加的不高兴,然后我就在课堂上做了一件很放肆的事,我把他拉进怀里,吻了他!虽然他是有武功的,虽然背地里经常都是我在吃亏,但是在人前,他绝对不敢违拗我!
所以我很得意地欣赏着他的难堪,在他嘴里深深地、使劲地吸吮了一遍。
这下课堂里一片哗然,老大、老三和老四也乘机闹了起来,可怜的太傅再也无法假装看不见。
而且当朝太子亲吻他的男xing侍读,这在古板的太傅眼里,完全是离经叛道的行为,本着要对我父王负责的原则,他也必须有所处罚,所以他一挥戒尺,严厉地怒吼道:
「岫出!你太不像话了,竟敢扰乱课堂,是不是你全都学会了?既然如此,你给我把这首陶公的《归去来辞》背一遍!」
我心里暗笑,哼!欺软怕硬!明明是我在惹事生非,却只敢拿岫出来撒气,这下要你下不来台。别人不知道,但我是清楚的,岫出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这首《归去来辞》别说他早就会背,就算他是刚刚才看到,他也能倒背如流!
所以我什么也没说,就等着看太傅的好戏。
「对不起,太傅,我还不会背!」他低声说,声音虽小,但每个字仍然说得清清楚楚,我不可能会听错。
猛地回过头去,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说?
可是他没有看我,低着头,很诚恳地认着错,就好像一切真是他的错一样。
那一瞬间,我只觉得他背叛了我,欺骗了我!
然后,我的bào躁脾气,让我做了另一件蠢事,我冲了过去,对着他用尽全力,打了他一耳光!
「啪!」一声清响,他晃了一晃,苍白的脸上多了五根淡粉的指痕,黝黑的眸子充满哀伤,指尖在微微颤抖,却仍然坚qiáng的微笑,纤细的身躯依然绷得笔直。
直到现在,我仍然记得当时他眼中刻骨的悲哀,而且它让我的心,一直痛到了现在!然后,我就冲出了教室。
我跑回了太子殿,但仍然很不高兴,而且因为找不到人出气,所以我的怒气无法舒解,摔了几东西后,我就去了父王的正承殿。
在父王所有的儿子当中,只有我,独孤甯耳,敢这样大摇大摆地出入父王的正承殿。不只是因为我是太子:也不只是因为我母亲就是当朝王后;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我是父王最宠爱的宝贝儿子。
父王有七个儿子,但他独独只爱我一个!所有的关爱也只给了我一个,因为这样,我和其他兄弟的关系并不好,也因为这样,我更加地跋扈。
那天我进去的时候,父王正在批改奏章。看见我来了,他很自然地往我身后瞄了一眼,我知道他是在找岫出,因为岫出是我的尾巴,走到哪里跟到哪里,父王早巳看习惯了。今天只有我一个人,他当然有些奇怪。
「怎么了?甯耳!出什么事了,你的那个小侍从呢?」
我偎进父王的怀里,赌气道:「我不要他了,气死我了,敢跟我玩yīn的!」
「哦?是吗?」父王轻轻抚摸着我的头,戏谵着说:「那好,我的甯耳不要,不如就送给父王吧?怎么样?舍不舍得?」
我心里顿时一窒,想起了他眼中的那抹悲哀。说实话,父王对我这么好,我愿意把我的所有都给他,只除了岫出。而且我当时以为父王只是在跟我开玩笑,所以我耍赖说:「不要,父王有我一个就好了嘛,我不要别人来跟我争父王!」
父王呵呵一笑,就没有再提了。
我在父王那里吃过晚饭,又混了很久,直到栗贵妃来了。她是老四的母亲,听说原来是江南出名的美女,在我眼中也不过尔尔,还及不上我的岫出一半。不过栗贵妃既然已经来了,我也就不好再在父王那里待下去,于是怏怏地回到了我的太子殿。
岫出此时还没有回来,我心里空落落的,竟然无所适从,少了他一个,太子殿里一下变得空了许多。
「王福!你去看看,云岫出究竟在搞什么名堂,这么大半夜了还不回来!」我吼道。
王福是太子殿的总管太监,在这宫里也算品级很高了,从我出生他就跟着我,做事非常伶俐,也很懂分寸。
「殿下,奴才一早就去瞧过了,云公子今天在书房犯了错,太傅打了他四十下戒尺,而且还要罚跪圣人像,今天一晚都回不来呢!」
哼,活该!我一点都不同qíng他,全是他自找的。于是我决定去休息,可是双脚却不由自主地,还是走进了岫出住的那问厢房!
厢房里很简单,只有几本堆放整齐的书本,还有就是一些兵刃,住起来一点都不舒服。
特别是那张小小的硬板chuáng,铺着一chuáng薄薄的棉絮,睡上去又挤又硌人。
不过奇怪的是,平时我和岫出挤在这张chuáng上时,并不觉得特别不舒服啊?可是今天,我在chuáng上翻来覆去,简直就觉得完全无法忍受!看样子,明天不管岫出同不同意,我都一定要让王福去把这张chuáng给换了。
这样想着,我更睡不着了。
算了,还是去书房看看那个傻瓜吧,怎么着他都算是我的人,虽然我不知道今天究竟发的是什么神经,可是如果我不去罩着,怕他会被别人欺负。
于是我又下了chuáng,带上王福,准备了一点吃的,晃悠悠地回到了书房。
书房外有几名侍卫把守着,看见我来了,全都默不作声地退了下去。
书房里没有点蜡烛,黑魉魃的,他一个人笔直地跪在孔圣人的画像前,一身雪白的单衣,看上去更显得单薄。
门推开,他抬头看了一眼,见进来的是我,倒把头扭了开去。
我顿时不高兴起来,堂堂燕国的太子都放下身段主动来看你了,你还敢给我上脸上色的?而且今天的事qíng,明明是你自找的,说不会背很得意么?害我也跟着这么晚没睡成觉。
想到这里,我的气越发大了,冷冷地训斥道:「云岫出,不要仗着我宠你就无法无天了!我还没跟你算帐呢,你敢给我脸色看!这就是你们无双堡的规矩?」
他终于转过头来,愤怒地盯着我,抿着嘴角,倔qiáng地不发一言。
其实,岫出生气的样子非常好看,白皙的脸颊难得的胀红了,没有了笑意的唇角带着忿忿的弧度,冰寒的眼眸像风bào前的大海,平滑如镜却又暗涛汹涌。
我心里倏地一窒,因为,一般这种qíng况只有在他气极了才会发生,平时但凡能忍的他都会忍了,毕竟仅凭我的身分就能压死他,所以不到非常生气,他是不会故意和我闹的。
想跟他说两句软话……我又撂不下这个面子……
我们就这样僵持着,书房里鸦雀无声,只有我们互相瞪着的双眼……
王福对这早已是见怪不怪,低垂着眼睑,目不斜视地注视着自己的脚尖。
最后……还是我退让了一步,「好吧,你说!你为什么要说自己不会?如果你不能给我解释清
楚,那你就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吧!」
说实话,最后的那一句话我确实说得有点无力,虚张声势的成分倒占得多些。岫出当时已经跟了我五年,这五年里我跟他斗是每况愈下,从最开始我可以任意骄横地欺负他,到现在……竟变成每次先低头求和的都是我了……真是有点憋气啊!
可是,我就是受不了他跟我生闷气,或是不理我,要不然就是一颗心冰冷地对着我……
果然,他立马对我吼了回来:「你还问我?你为什么要……当着他们……亲我?我全是被你害的!」
「那又怎么样?我不过是开个玩笑!太傅又不敢把你怎么样!」我不以为然。
「你怎么不多想想?你这样做王后会怎么想?我如果不让太傅狠狠地罚一次,明天王后能饶得
了我?你把我害死了知不知道!」
原来……是这样?我恍然大悟。
我的母后不喜欢岫出,而且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刻骨的憎恶。
五年前,是母后亲自点名把他从嘉州召来京都给我伴读的,母后说他是原威武将军云浩然的长子,因为当时我外公——当朝的太师还没有完全掌握住军权,所以母后特别叮咛要我看住他。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五年前的chūn节刚过不久。
那一天京都还飘着漫天大雪,他披着一件白色的羽毛斗篷,站在雪地里,清雅绝俗,脸上有着温温浅浅的笑容,一看就是一个内心无比温柔的孩子。
虽然是第一次走进这座金碧辉煌的王宫,可是他从容而自在,彷佛从小就生长在这里,却没有沾染上一丝王宫里的世俗。我立即就喜欢上了他。
我其实一直非常寂寞,虽然有很多兄弟,但是因为我特殊的地位,他们都不敢和我厮混。所以第一次见到岫出,我就做了决定,他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
开始的日子如我预想中的一样美好,他果然非常的温柔,无论我怎样骄横,怎样有心地欺负,他总是温柔地一笑而过,从不与我认真地计较,倒像是一个宠溺我的哥哥。
可是等我终于习惯了他的存在,习惯了他的温柔后,我才发现,我错的究竟有多厉害!
他不是宠溺我,而是他的眼睛里根本就没有我!
而且就如同我的母后从一开始就憎恶他,千方百计挑他错般,他也一直在小心翼翼地戒备着我的母后。对我好,只是为了骗过我的母后。从来没有被人如此欺骗过,从来没有被人如此忽略过,我愤怒了!
从那以后,我开始每天找他的麻烦,变着花样对他恶意地污rǔ,整个王宫都知道他为我所厌憎,母后对此也非常满意。
可是我的心却越来越失落,越来越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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