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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迢迢_箫楼【2部完结】(137)

  她qíng急下,一长串的话说得极为顺畅,裴琰望着她的红唇,淡却的记忆破空而来。

  相府之中,她唇点胭红,嘟着嘴道:“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江湖游侠生活。从此你我,宦海江湖,天涯海角,上天入地,huáng泉碧落,青山隐隐,流水迢迢,生生世世,两两相忘——”

  江慈说完,见裴琰并无反应,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目光有些缥缈,她心中隐有所感,慢慢站起,后退了两步,轻声道:“相爷——”

  移动间,她沐浴后的清香带着一股特有的气息在室内流动,让裴琰呼吸为之一窒。他望向她秀丽的面容,低沉道:“小慈,别做军医了,战场凶险,疫症难防,实在是危险。你就留在这郡守府,我——”

  江慈“啊”了声,似是想起了什么,急道:“唉呀,我忘了,崔大哥还让我药丸派给百姓。相爷,我先去了。”不待裴琰说话,她打开房门,急速奔了出去。

  裴琰下意识伸了伸手,又停住,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忽觉掌心空空。一阵轻风,自门外chuī进来,他手指微微而动,仿似想要努力抓住这清新柔软的风,但风,已悄然拂过指间——

  江慈直跑到前院,方才安心。她重回义诊堂,与小天忙到戌时,见天色全黑,堂内再无病人,收拾妥当,便走向郡守府东院的正房。宋俊正在屋外值守,笑着向她点了点头,出了院门。

  江慈轻轻敲门,良久,卫昭清冷的声音传出:“进来吧。”

  江慈推开房门,探头笑道:“三爷。”

  卫昭正坐在桌前,低头写着什么,江慈推开房门卷进来的风,chuī得烛火摇了摇。他不由抬头看了她片刻,又低头继续写着密信,口中淡淡道:“什么事?”

  江慈一笑,轻步走近,凝望着卫昭的眉眼,轻声道:“多谢三爷。”

  卫昭手中毛笔一滑,“奏”字最后一笔拉得稍长了些,他再急急写下几字,并不抬头,道:“谢我做什么,早就答应过要赔给你。”

  “不是谢这个。”

  卫昭不再说话,将密信写完,折好放入袖中,这才抬头看向江慈:“你身子刚好,多歇着。”

  江慈安静地看着他,柔声道:“您这些天也没睡好,也要多休息。”

  卫昭急忙站起,走向屋外:“我还有要事。”

  “三爷。”江慈急唤。

  卫昭在门口顿住脚步。

  江慈望着他修挺的背影,轻声道:“是你吗?”

  她慢慢走近,却不敢走到他面前,只是在他身后一步处停住。卫昭冷冷道:“我还有公务。”迈过门槛,往外急速走去。

  “是你。”江慈有些激动:“我认得你身上的气息。”

  卫昭身躯僵住,短暂的一阵静默后,他低声道:“你回去歇着吧。”

  “是你。”江慈慢慢走到他身后,鼓起全部勇气颤声道:“一定是你。三爷,你冒着危险夜夜来照顾我,便是——”

  卫昭胸口气血上涌,不敢再听下去,他提身轻纵,瞬间便出了院门。夜风chuī来,院中的修竹唦唦作响,江慈绝望地后退几步,依上那几杆修竹,缓缓坐落,掩面而泣。

  过得一阵,她哭泣声渐止,又低咳数声,似是腹内疼痛,靠着修竹蜷缩成一团,再过片刻,一动不动。

  卫昭悄然闪入院落,缓步走近,默默地看着江慈,终俯身将她抱起。怀中的她,轻盈得就像一朵桃花。他心头一痛,将她抱入屋内。

  他在chuáng边坐下,让她斜靠在自己胸前,握上她的手腕,真气顺着手三yīn经而入,片刻后,江慈睁开双眼。

  “怎么会这样?不是都好了吗?”卫昭语气有些急。

  “崔大哥说,最开始给我试药的药方,药下得太猛,伤了我的内脏,只怕这个病症,要伴随我终生了。”

  “有没有药可治?”

  江慈犹豫了一下,道:“无药可治。”

  卫昭抱着她的右手一紧,江慈已伸出右手,握住了他的左手:“三爷,我想求您件事。”

  卫昭沉默,只是微微点头。

  “我听人说,城外有处‘小月湖’,风景秀丽,听来有些像我的家乡,你带我去看看,好不好?”

  她绝病之身、央求之色都让他不忍拒绝,沉默片刻,他终揽上她的腰间,出了房门,攀上屋顶。

  夜色下,卫昭揽着江慈,避开值守的士兵,踏着屋脊出了郡守府,又沿着城中密集的民房,翻檐走壁,微凉夜风中,悄悄出了河西府。

  一零一、月湖之夜

  一道清流蜿蜒,流入秀丽的小月湖。湖边竹柳轻摇,淡淡的夜雾在湖面缭绕。

  江慈jīng神好了些,腹中也不再绞痛,在竹林小道上悠然走着。卫昭隔她数步,脚步放得极慢。

  江慈忽然转身,一边倒退着行走,一边望着卫昭笑道:“这里倒真是和我们邓家寨差不多,今晚可算是来对了。”

  卫昭淡声说道:“天下的山村,差不多都一个样。”

  “那可不全是一样。”江慈边退边道:“京城的红枫山,胜在名胜古迹;文州的山呢,以清泉出名;牛鼻山,一个字:险;邓家寨和这里的山水,都只能用秀丽二字来形容。还有你们月落——”

  “月落的山怎样?”卫昭望着她,目光灼灼。这样的月色,这样的竹林,这样恬淡的感觉,让他感到一种说不出的轻松,但前面的人儿,却又让他想远远逃开。

  江慈笑道:“月落的山水嘛,就像一幅泼墨画,你只能感觉到它的风韵,却形容不出它到底是何模样。”

  卫昭停住脚步,幽幽青竹下,她笑靥如花,轻灵若水,他恍若又回到了桃园之中——

  “三爷,在你心中,定觉得月落才是最美——”江慈边退边说,脚下忽磕上一粒石子,蹬蹬两步,仰面而倒。

  卫昭急速扑过来,右臂一伸,揽上她的腰间,将她倏然抱起。他qíng急下这一抱之力大了些,江慈直扑上他的胸前。他脑中一阵迷糊,心中又是一酸,却舍不得松开揽住她腰间的手。

  江慈红着脸,仰望他如黑曜石般的眼眸,轻声道:“三爷,我有句话,一定要对你说。”

  不待卫昭回答,她柔声道:“我想告诉三爷,不管过去、将来如何,我江慈,都愿与你生死与共,苦乐同担。还请、请三爷不要丢下我。”

  她鼓起勇气说出这句话,声音都有些颤抖。话一说完,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痴了、傻了:怎么竟会说出这般大胆的话来?但这话,不是早就在自己心头萦绕多日的了吗?不是自那日山间牵手后,便一直想对他说的吗?如今终于说出来了。她轻轻吁了一口气,忽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索xing红着脸,直视着他。

  满山寂然,唯有清泉叮咚流过山石、注入平湖的声音。

  卫昭整个人如同石化了一般,他从未想过,污垢满身、罪孽深重的自己竟然还能拥有这一份纯净如莲的爱恋,自己一直不敢接近、只能远远看着的这份纯真,竟不知何时,已悄然来到面前。

  如若他不是卫昭,而是萧无瑕,怕早已与她携手而行了吧?可如若他不是卫昭,他又怎能遇到她?

  难道,当初在树上遇到她,其后纠结jiāo缠,这一切,都是上天注定的吗?

  他忽然有些痛恨上天,为何要让她出现在自己面前?为何,在自己已经习惯了长久的黑暗之后,又给了他一丝光明的希望?

  湖风chuī过,江慈似是有些冷,瑟瑟地缩了缩,卫昭下意识将她抱紧,唤道:“小慈。”

  江慈微微一笑:“三爷叫我什么?我没听清。”

  “小-慈。”卫昭犹豫了一下,还是唤了出来,像每夜去照顾她时那样唤了出来。

  江慈满足地叹了口气,忽然揽上卫昭脖颈,在他耳边轻声道:“是你,对不对?”

  她的双唇散发着令人迷乱的气息,卫昭慌乱下一偏头,江慈温润的双唇自他面上掠过,二人俱不知所措地“啊”了一声。

  束缚已久的灵魂似就要破体而出,卫昭猛然将江慈推开,“蹬蹬”退后几步,面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玉。

  江慈心中一慌,又奔了过来,直扑入他的怀中,展开双臂将他紧紧抱住,似是生怕他乘风而去。

  卫昭发出一声如孤shòu般的呻吟:“放手——”

  江慈觉得肝肠似被这两个字揉碎,眼见他还要说什么,忽然间不顾一切,踮起脚,用自己的唇,重重地堵住了他的唇——

  卫昭天旋地转,竭力想抬起头来。

  “别丢下我,求你。”辗转的吻,夹杂着她令人心碎的哀求。

  卫昭再也无法抗拒,慢慢将她抱住,慢慢低下头来。只是,唇齿宛转间,他的眼眶渐渐有些湿润。

  他本只想,远远地看着她笑,远远地听着她唱歌就好;他只想在她疼痛的时候,抱着她、温暖她就好。

  可事实上,一直都是她,在给自己温暖吧。她是暗夜里闪动的一点火光,那样微弱而又顽qiáng,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要走向她,靠近她,怜惜她——

  小月湖畔,皓月生辉,万籁俱静。

  他身上有着淡淡的清香,他的气息温暖中带着蛊惑,唇齿渐深,江慈不由轻颤,气息不稳,低吟了一声,整个人也软软依在了卫昭身上。卫昭悚然清醒,喘着气将她推开,猛然走开几步,竟然有些站立不稳。

  “三爷。”江慈呆了片刻,慢慢走来。

  卫昭低低喘息着,喉咙有些嘶哑:“小慈,我不配。我不是好人。”

  “我不听。”江慈摇着头走近。

  “我,以前――我——”卫昭还待再说,江慈忽然从后面大力抱住了他,低低道:“我不管,你当初将我从树上打下来,害我现在有家归不得,你得养我一辈子。”

  卫昭想掰开她的双手,却使不出一分力气。江慈有些虚弱的声音传来:“再说,如果不是遇见你,我怎会得这场病?我若是一辈子都好不了,你得陪在我身边。”

  卫昭的心狠狠地缩了一下,想起她这无药可医的病症,终缓慢转身,将她抱在怀中。江慈仰头看着他,声音带了几分祈求:“你得答应我。”

  卫昭挣扎良久,终望上天际明月,低声道:“好,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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