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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迢迢_箫楼【2部完结】(4)

  只见他衣衫半旧,在夜风中飘飘拂拂,他眉间鬓角,满是风尘落拓之色,清瘦的身影,似从千山万水间萧索行来。他似缓缓而行,却眨眼间便到了庄前。

  这名动天下的‘秋水剑’易寒,负手立于桂花树下,对投在他身上的数百道目光恍如未见,深邃的目光直望着戏台之上的那个哀婉女子。

  又一阵风chuī来,琴声忽烈,箫音高拔。素烟一挥袖,抬头扬眉间,眼神凌厉投向台前易寒,月华与灯光映照下,她的笑容充满凄凉嘲讽之意。

  “人世伤,姻缘错,你执着英雄梦,我望断故园路,今日持杯赠君饮,他朝再见如陌路。长恨这功名利禄,白无数红颜鬓发,添多少寂寞香冢,今生误!”

  易寒身定如松,脸上神qíng却似喜似悲,管弦jiāo错间,他低低叹道:“长恨这功名利禄,白无数红颜鬓发,添多少寂寞香冢。唉,今生误,误今生!”

  台上,弦急管破,水袖旋舞,哀恨女子的眼神却始终胶着在易寒的身上。

  她的眉眼与那人是何其相似,一甩袖,一扬腕,皆是无尽的婉转痴缠,二十多年来让他梦中百转千回,醒来后却只有一柄寒剑,一盏孤灯。

  若是一切可以重来,是不是,自己就会兑现那双月桥头的誓言,带她远走天涯,不要这煊赫的声势,不要这名利场中的传奇呢?

  易寒涩然一笑,忽然拍上腰间剑鞘,寒光乍现,弦音bào断,台上琴师踉跄后退数步,手中月琴落地。

  易寒手中长剑,如一波秋水,映着月色,炫丽夺目。他望向长风山庄的黑金大匾,冷声道:“易寒已到,请裴盟主现身赐教!”

  古树之上,那人摇了摇头,叹道:“易寒十招之内必败。”

  江慈侧头望向他:“不可能。易寒心神虽乱,毕竟也是名震天下的秋水剑,怎可能十招就落败?!”

  他冷笑道:“裴琰其人,从不应没有把握之战,最擅攻心,又极好步步为营。他费尽心思找到易寒的弱点,将素烟请来此处,扰其心神,只怕还有后着。易寒xing命能保,但十招内必败。”

  江慈正想问他为何说“易寒xing命能保”,却见山庄中门大开,十余人鱼贯而出。

  皓月朗朗,秋风幽远。

  易寒望着鱼贯而出的十余人,淡淡道:“柳掌门,各位掌门,久违了。”

  苍山派掌门柳风盯着易寒看了片刻,暗叹一声,上前道:“易堂主,多年不见,堂主风采如昔,柳某有礼了。”

  易寒唇边掠过一抹苦涩的笑容,心中暗叹:师弟,你这又是何必!你我当年同门时qíng义虽深,但现如今,你为苍山掌门,我乃桓国一品堂堂主,各为其主。你若是能够避开,就避开吧。

  柳风似读懂了易寒苦笑之意,沉默一瞬,挣扎片刻,终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笺,递至易寒眼前。

  易寒并不说话,只用眼神询问。

  “这是我从师父遗物中无意发现的,师父他,对当年将师兄逐出师门一事,也是颇为后悔。依此信之意,师父曾想让师兄重归师门,还请师兄三思。”柳风垂下眼,四周响起群雄惊讶之声。

  树上的江慈却不懂,侧头望向那人。

  他yù待不说,又怕这少女突然弄出声响,只得冷声道:“易寒本是我华朝苍山门下弟子,武学禀赋极高,十八岁时便被誉为苍山第一高手,本是接掌门户的不二人选。却不知为了何事,在他二十岁那年,上任掌门、他的师父传书武林同道,将他逐出师门,并言道,人人得而诛之。他远走桓国,在那里出人头地,执掌桓国最大的武士堂――一品堂,成为桓国将士顶礼膜拜的剑神。”

  江慈听他讲得清楚,侧头向他一笑,又转过头去。

  庄前,易寒长久地凝望着手中那封信笺,却始终没有展开细看。

  秋风dàngdàngchuī过,庄前,数百人鸦雀无声,均默默地看着这位桓国将士心中的剑神,华朝苍山派的叛逆弟子。看他要做出何种选择,走向哪条道路。

  戏台上的素烟不知何时抱了琵琶在手中,秋风中,低眉凝眸,右手五指若有意、似无意的轻拨着琴弦,曲不成调,却自有一股苍凉激愤之意。

  易寒面色不改,秋水剑忽然一动,光华凛冽,托住那信笺平递至柳风面前。

  柳风长叹一声,伸手取回信笺,不再说话,后退两步。群雄或惋惜,或鄙夷,或兴奋,嗡声四起。

  易寒衣袂飘飞,面沉似水,朗声道:“裴盟主,请出府赐教!”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压过了在场所有人的声音,朗朗澈澈,在长风山庄上空回dàng。

  他的声音刚刚散去,一把更为清朗俊雅的声音响起:“裴某不才,让易堂主久候了!”

  三、盟主裴琰

  群雄一阵欢呼,齐齐转头望向庄前huáng土大道。幽沉的夜色中,十余人稳步走来。

  江慈翘首望去,只见当先一人,蓝衫飘拂,腰间丝绦缀着碧玉琅环,身形挺拔修长,容颜清俊,目若朗星,举止间从容优雅,顾盼间神清气慡。

  他渐行渐近,微笑着望向众人,目光并不在某人身上停驻,众人却均觉他在与自己致礼,“盟主”、“侯爷”、“相爷”之声四起。

  他行至庄前,长袖轻拂,向易寒施礼道:“易堂主,裴某因有要事耽搁,迟来一步,还望易堂主见谅。”

  易寒本是面向庄门,裴琰出现时他稍稍侧身。此时裴琰上前行礼,他再一侧身,却觉裴琰一踏足,一揖手,让自己这侧身的动作显得有些拘束,无法从容舒展。

  他心头暗警,知眼前这人虽然年少,武学修为却胜过其父。他微微一笑,右足稍踏后一小步,借势拱手:“裴盟主客气了。”

  “易堂主客气。”裴琰笑道:“裴某俗务缠身,这几日正忙着与贵国使节商谈和约事宜。恰逢贵国使节金右郎要前来一观堂主与裴某一战,路上稍耽搁了,还望易堂主见谅。”

  易寒瞳孔猛一收缩。此时,裴琰身后数人走到光亮之下,其中一人轻袍绶带,面容清癯,与易寒目光相触,微微颔首,却不搭话。早有仆人搬过大椅,这几名桓国使节大喇喇坐下。

  树上,江慈微微坐开,侧头望向那人。

  那人无奈,只得又道:“易寒名为一品堂堂主,实是支持桓国二皇子的重要人物,而这金右郎乃桓国太子的亲信,他桓国内政,复杂多变,与我朝不相上下。”

  他轻哼一声:“裴琰果然心机深沉,步步为营。旧qíng、恩义、政敌,能扰乱易寒心神的,他全部用上,佩服,佩服!”

  江慈眼神凝在正亲切有礼与众掌门寒暄致意的裴琰身上,啧啧出声:“好一个剑鼎侯,倒是不枉他的名声!“

  他靠上树gān,放松身躯,冷哼一声:“裴琰出了名的冷酷无qíng,不择手段,你可不要被他那副好皮相给迷惑了。”

  江慈摇头,讽道:“你也是一副好皮囊,一颗无qíng心,怎好意思说别人。”

  两人正斗嘴间,庄前纷扰已定,众人落座,场中仅余裴琰与易寒负手而立。

  裴琰仍是嘴角含笑,接过随从递上的长剑,悠然道:“易堂主,请赐教!”

  易寒也不答话,微一低头,恰逢一阵夜风卷起,他的长衫随风而鼓,猎猎作响。庄前数百人的心剧跳,人人目不转睛,等着看这场关系到两国局势的高手对决。

  “且慢!”如冰雪般冷冽的声音响起,易寒缓缓抬头,却见那素烟怀抱琵琶站于自己身前。

  素烟秋波沉沉,似悲似怒,看定易寒,凄然一笑:“别来多年,易爷无恙否?”

  易寒微一眯眼,轻叹一声,却不答话。

  素烟冷笑一声:“易爷当年何等风采,巧舌如簧,今日怎么成了锯嘴葫芦了?只是,素烟现有一事,非在易爷决战之前相告不可,素烟可不想易爷下到huáng泉,仍不明真相。”她轻移碎步,走至易寒身侧,贴到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易寒猛然抬头,她却转身,戏服未除,花簪已抛,琵琶掷地,大笑道:“易寒,你负我姐姐,令她含恨而逝。今夜,她当在九泉之下相候,与你一清前帐!”厉笑声中,飘然远去。

  易寒木立良久,压下心头滔天骇làng,抬起头来,正见裴琰含笑望着自己。那笑容观之可亲,但那眼神却寒如冰霜,冷如利刃。

  他终是一代高手,极力忘却方才素烟相告之事,也不多话,气贯九天,秋水剑微微一横,爆起一团剑芒,身形倏忽一闪,攻向裴琰。

  裴琰身躯轻如鸿毛,倏然后飘,手中长剑挽起潋滟的光芒,架住易寒如电闪雷击的一剑。

  铿然一声,光华bào起,裴琰借力疾退,如大鸟翩然后飞。易寒跟上,手中秋水如波,由下撩上,再度直攻裴琰胸前。

  剑尖未至,剑风劲啸,裴琰知不能qiáng搠,于空中仰身闪避,以退为进,足下连环踢出数脚,于易寒剑芒之下,直踢向他胸前膻中、紫宫二xué。

  易寒坐马沉腰,手腕下沉,剑刃划向裴琰右足。

  裴琰右足忽然一旋,踏上秋水剑身,借力一飘,身子在空中数个盘旋,已如鹤冲九天,避开易寒挽起的森森剑气。

  月色下,一灰一蓝两道身影jiāo错飞旋,灰影如鹤唳晴空,蓝影如光渡星野。易寒剑势卓然凌厉,威势十足,裴琰则清飒自如间带着一种沉稳的气质,隐隐让人觉其有一种指挥千军万马、从容自若的气度。

  数招过去,易寒忽然一声清啸,剑芒突盛,人剑合一,有如破làng,扑向跃于空中、尚未落地的裴琰。

  裴琰呼吸一窒,如在惊涛骇làng中沉浮。觉易寒剑势凌厉至极,却又不乏灵动飘忽,实是攻守俱备。但他并不惊慌,长剑忽转刺为扫,横击向易寒身侧。

  易寒听得裴琰手中剑锋嗡嗡而响,知自己纵是能劈入他胸前,却也不免被他剑气拦腰而过。心中暗赞裴琰这一招看似求两败俱伤,实是攻敌之必救,履险地如平川。

  他腰一拧,冲天而起,长剑忽然脱手,在空中一道回旋,竟she向裴琰脑后。

  裴琰听得清楚,知无法回剑后挡,只得借先前一扫之势右扑。却见易寒如花蛇扑鼠,迅捷跃向空中接住长剑,直刺而下。电光火石之间,剑气已划破自己横在腰前的右臂衣袖,眼见就要刺入右肋。

  他自幼习武,知终有一日要与易寒决战。十年前便已派出细作潜入一品堂,对易寒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了如指掌。更早已将易寒的过去调查得十分详尽。他擅打攻心之战,这才请来素烟,说动柳风伪造书信,又激来桓国金右郎观战,力求多占先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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