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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迢迢_箫楼【2部完结】(79)

  再过一刻,重臣们由宫门先后涌入,个个面如土色,兵部尚书邵子和更是脚步踉跄,险些跌了一跤。

  崔亮心中一沉:难道―――

  晨阳渐升,裴琰收住剑势,顺着山路下了宝林山。

  林间鸟儿的婉转啼鸣在晨风中听来格外清脆,裴琰望向山脚长风山庄袅袅升起的炊烟,再望向远处的层峦叠嶂,田野阡陌,微笑道:“安澄,这江南风光,与北域风光,哪个更合你心?”

  安澄想了想,道:“属下还是怀念当年在成郡的日子,这南安府chūn光虽好,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裴琰立住脚步,望向远处天际,满目江山让他胸中舒畅,笑道:“这江南风光,北域景色,各有各的好,端看是什么心qíng去欣赏罢了。”

  安澄只觉相爷今日意兴豪发,言谈间颇有几分当年指点沙场、号令长风骑的气慨,喜道:“相爷,怕是快成了吧?”

  裴琰点点头:“估摸着差不多了。”

  二人说话间已快下到长风山庄,空中扑喇喇声响,安澄口撮哨音,尖锐破空,信鸽“咕咕”而下,安澄伸手擒住。

  裴琰展开密函,一瞬的沉默后,手中运力,密函化为粉齑。他望着那粉齑散入chūn风之中,眼中笑意渐浓,终呵呵一笑:“薄公啊薄公,你真是不负众望啊!”

  □、闲花落地

  华朝承熹五年正月三十日,原定远大将军薄云山发布檄文,奉故景王之幼子为肃帝,领讨逆大将军一职,策十万人马于陇州起事。

  同日,讨逆大将军麾下张之诚、易良率六万军马攻下郑郡与新郡。

  其后三日,讨逆大将军薄云山亲率中军,张之诚率左军,易良率右军,分别攻破明山府、秦州、卫州、微州。

  二月四日夜,小镜河决堤,阻薄云山南下之路。

  长风骑宁剑瑜部溃败,退守娄山以西及小镜河以南。双方大军对峙于小镜河及娄山。

  入夜后,空中云层渐厚,和着夜风的湿漉之意,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延晖殿中,重臣们个个神色凝重,烛花轻爆,惊得数人面无血色。

  总管太监陶紫竹尖细的声音在殿内回响,他手中的檄文隐隐颤栗,不时偷眼望向宝座上面色冷峻的皇帝,声音越来越低:

  “讨逆大将军薄云山,奉正统肃帝诏令,谨以大义布告天下:伪成帝豺láng成xing,以诈谋生承大统,罪恶盈天,人神共愤。其泯灭天伦,谋害先帝,伪造遗诏,罪之一也;矫诏杀弟,涂炭生灵,罪之二也;残害忠良,诛戮先帝大臣,罪之三也;政繁赋重,细税惨苛,民怨弥重,毫不知恤,罪之四也;宠信jian佞,yín狎娈童,令弄臣斗筲,咸居显职,罪之―――

  皇帝面色铁青,猛然抓起龙案上的玉镇纸,向陶紫竹砸去,陶紫竹不敢闪避,额头鲜血汩汩而出,滴落在檄文之上。殿内众臣齐齐拜伏于地:“皇上息怒!臣等罪该万死!”

  皇帝怒火腾腾,用力将龙案掀翻,背着手在銮台上急急走来走去,额上青筋隐现:“罪该万死,罪该万死,朕看你们死一万遍都不够!”

  他越想越气,大步走下銮台,一脚踹向兵部尚书邵子和:“薄云山谋反,你兵部便如同瞎子聋子,竟一点风声都没有,都死了不成?!”

  邵子和叩头不止:“皇上息怒,请保重龙体!”

  皇帝指着他,手指颤抖:“就算他薄云山密谋造反,你不知qíng,那新郡郑郡一日之内便被攻破,你这个兵部尚书,还有何话说?!”

  邵子和虽吓得肝胆俱裂,也只得qiáng撑着一口气道:“回皇上,新郡和郑郡驻扎的是长风骑,可年关前后,桓国屡派散兵游骑在成郡一带过境骚扰,为防桓国大举来袭,宁剑瑜宁将军请示过兵部,将那处的一半驻军往成郡调防,所以才――-”

  “那明山府、秦州、卫州、微州呢?!”皇帝厉声道,他将手中紧攥着的紧急军报掷到邵子和的身上:“逆贼破了新郡、郑郡,三日内又拿下明山府、秦州、卫州、微州,当地的驻兵都死了吗?若不是卫昭带人冒死决了小镜河,阻了逆贼南下的路,只怕他现在就要打到京城来了!”

  想起被逆军重伤后跌落小镜河、生死不明的卫昭,还有他让光明司卫易五突破重围送至洛州的血书及军qíng,皇帝心中隐隐作痛,再踹了邵子和一脚。

  董学士面色凝重,上前道:“皇上,还请息怒,保重龙体!”

  皇帝向来对董学士颇为敬重,听他相劝,也觉自己今日有些心浮气躁,压□内翻腾的真气,再横了眼邵子和,回转龙座之中。

  董学士道:“皇上,眼下逆贼气焰高炽,一路攻了数个州府,但那是他们预谋在先,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我们并不需过度惊慌。唯今之计,臣请皇上下旨,命长风骑死守娄山和小镜河,同时调济北高成的人马过去支援,再从京畿一带调人马北上小镜河设防。”

  皇帝逐渐恢复理智,点头道:“董卿所言极是,即刻拟旨,令宁剑瑜死守小镜河和西面的娄山,速调济北高成的五万人马向东支援娄山,驻扎在祈山关的人马即刻北上,设防小镜河以南,决不能让逆贼过小镜河!”

  他顿了顿道:“令谕中加一点,命各部在小镜河沿线查访卫昭下落,一旦将他救下,速速送回京城!”

  殿内众人见皇帝怒火渐消,稍稍松了口气,右相陶行德道:“皇上,得查查是谁勾结了逆贼,让逆贼将朝中派在陇州的暗探全部斩杀,还累得卫昭卫大人暗查失败,bào露行踪,被其追杀。”

  皇帝道:“嗯,朝中一定有人和逆贼暗中勾结,刑部给我将朝中臣工细细的查一遍,任何人都不要放过!”

  静王上前道:“父皇,依儿臣之见,还得防着桓国趁乱南下。”

  皇帝沉吟道:“是得防着桓国撕毁和约,趁人之危。看来成郡的长风骑不宜全部调回,这样吧,从王朗那里抽三万人马,赶往娄山。”

  太子无奈地看了看董学士,董学士微微摇了摇头。

  皇帝目光扫过陶紫竹手中的檄文,冷笑一声:“他薄云山有胆谋逆,没胆子自己称王称帝,不知从哪里找来的野种,冒充逆王的儿子!”

  众臣均不敢接话,二十多年前的“逆王之乱”牵扯甚广,当年的景王虽被满门处死,但其生前妃嫔众多,也素有风流之名,若说还有子嗣留在世上,倒非绝无可能的事qíng,只是薄公现在推出来的这个所谓“肃帝”是否真的是当年景王的血脉,就无人知晓了。

  皇帝却突然想起一事,面色大变,道:“立刻传旨,封闭城门,速宣岳藩世子进宫!”

  庄王眼前一阵眩晕,血色尽失,喃喃道:“父皇,只怕迟了―――”

  皇帝怒道:“什么迟了!”

  庄王跪下磕头:“父皇息怒。今日岳世子来约儿臣去红枫山打猎,儿臣因为有公务,便推却了。但二表弟他,他xing喜狩猎,心痒下便与岳世子于辰时出了城―――”

  皇帝气得说不出话来,庄王生母高氏一族为河西世族,历代皇后贵妃出自高氏一门的不计其数,自己登基之后,便是借助高氏的势力保持着政局的平衡。但近年来,高氏气焰愈盛,庄王口中的“二表弟”便是横行河西的“高霸王”。此次他上京为自己贺寿,已抢了数位民女,打伤十余路人,刑部对其睁只眼闭只眼,自己也当从来不知。未料他竟于这关键时候将身为质子的岳藩世子带出了京城,实是坏了大事。

  庄王知事qíng要糟,使了个眼色给陶行德,陶行德忙转向禁卫军指挥使姜远道:“快,速速出城缉拿岳景隆!”

  姜远望向皇帝,皇帝已无力说话,只是挥了挥手,姜远急步出了大殿。

  皇帝坐于宝座上,待心qíng稍稍平静,方转向户部尚书徐锻:“现在库银和库粮还有多少?”

  徐锻心中估算了一下,道:“库银共计五千六百万两,各地库粮较丰盈,够度过chūn荒尚有节余。”

  皇帝心中略安,沉吟片刻道:“岳景隆一旦真的跑掉,西南岳藩作乱,得将玉间府的兵马调过去,库粮不愁,库银可有些不足。”

  董学士小心翼翼道:“皇上,要不,将以前搁置下来的的‘摊丁法’―――”

  皇帝眼睛一亮:“速下旨,实行‘摊丁法’,各地州府如有违令者,从重处置!”

  殿内之人,十人中倒有七人心中一疼。这‘摊丁法’于数年前朝廷财政捉襟见肘时提出,按各户田产数和人丁奴仆数来征收税赋,后来遭到王公大臣及各名门望族的qiáng烈抵制方搁置至今。眼下薄公谋逆,其久经沙场,数日内便连夺数处州府,长驱南下。值此国家存亡危急时刻,皇帝和董学士再度将这“摊丁法”搬了出来,谁也无法出言反对。只是想到自己每年要为此多缴许多税银,这心疼总是免不了的。

  皇帝再想片刻,寒着脸道:“太子会同兵部即刻拟调兵条程,静王主理户部调银调粮,庄王――,庄王就负责‘摊丁法’。朕明早要看到所有的条程,董学士随朕来。”

  夜色黑沉,宫墙下的宫灯在风中摇摇晃晃,映得皇帝与董学士的身影时长时短。

  皇帝负手慢慢走着,董学士跟在他身后半步处,也不说话。

  更鼓轻敲,皇帝从沉思中惊醒,道:“董卿。”

  “臣在。”

  “你说,当年三弟真的留下了后裔吗?”

  董学士低声道:“若说逆王有后裔留下,臣看不太可能。”

  “看来,是假的了?”

  “是。薄贼谋逆,若想自己称帝,名不正言不顺,更失了民心,他唯有推出一个傀儡,打着景王的幌子,来争取一部分民心。”

  皇帝再沉思片刻,停住脚步,回转头:“董卿,你看这事,与裴子放有没有关系?”

  董学士想了想,道:“裴子放应该还没有这个胆,再说,容国夫人和裴琰都在皇上手心里捏着,裴子放已经幽居幽州二十余年,也没这个胆气了。”

  皇帝点了点头:“嗯,他也不敢拿他裴氏一族作赌注。”

  “是,裴氏家大业大,裴琰又将兵权政权都jiāo了出来,当与他无关。依臣看―――”董学士稍稍停顿。

  “董卿但说无妨,朕现在也只有你一个贴心人了。”

  “皇上厚爱。”董学士躬腰道:“臣推测,若说早就有人与薄贼勾结,老庆德王脱不了gān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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