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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满霜河_箫楼【完结】(15)

  平王手下风桑极喜爱大白,对它垂涎已久,跟在谢朗身后絮絮道:“公子爷,回头您再找只小白,送给我吧。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一路走来,险象环生。这桃林时而深似地xué,时而激如海啸,谢朗不顾眼前迷象,大步向前。阵法发动,天地忽黑,似有狂风自阵外呼卷而来,chuī得众人衣袂飘飘。谢朗并不慌乱,翘首而望,眼神穿破昏暗捕捉到空中那个小小白点,根据大白示意,带着众人大步向北。

  不知走了多久,天地忽然为之一朗,风止云静,远处的青山澄澈幽静,近处的田丘绿意葱笼,众人前一刻还在惊心动魄的风bào中挣扎,这一刻却享受着盎然的山间chūn致,恍如隔世。

  谢朗呼了大白下来,喂了块gānròu以示鼓励。见前方有条小径,曲折向上,路旁立有一块石碑,碑上刻有“孤山”二字,笑道:“就这里了。”

  柔嫩的水糙在路边的小溪中伸展着身体,孤山的chūn天澄静幽美。众人循路而上,听着鸟儿在林间啼鸣,听着流水潺潺,均觉心旷神怡。

  水声越来越大,细细的水珠挟着丝丝寒意扑面而来。谢朗抬头,望着前方泄玉流珠的瀑布,叹了声,“好个珠帘dòng!”

  众人沿瀑布下的小湖而行,但走到半途,石路竟似被人挖断,哗哗的水流从断口处汹涌而下,遥望四周,找不到一条出路。

  谢朗心中不由嘀咕了一句:好好一条上山的路,也要挖断,女人做事,当真不可理喻。

  风桑忽道:“公子,看!”

  谢朗转头望去,只见平湖东侧一块巨石上,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年正在垂钓。

  少年作蓑笠翁打扮,盘膝而坐,左手执着钓杆,右手却握着个酒壶,不时仰头喝上一口。他似是不知湖边来了这么多人,饮了口酒,又拿起一本书摇头晃脑,“关关睢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众人见他面上故作严肃的神qíng,都忍俊不禁。谢朗也笑了笑,还未说话,风桑已大声呼道:“喂,小娃娃!借问一声!”

  少年晃着的脑袋有一瞬的停滞,转而又晃了起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风桑不顾谢朗阻止,再度大呼,“喂,小娃娃!那是大人念的书,等你的毛长齐全了再念不迟,你且放下,大叔我要问问路!”

  少年将脑袋从书后移出,看了众人良久,开口道:“尔等何人?由何而来?要去往何处?”

  这少年生得一副娃娃脸,眼珠子透着十二分的灵活,偏打扮和说话象一名老学究,众人再度轻笑。

  谢朗本也微笑,眼神掠过少年腰间,见那处系着孝带,想起薛季兰过世尚未满三年,这少年只怕是她的嫡系弟子,又想起薛季兰相赠麒麟片的恩德,忙肃容拱手,“这位小兄弟,我等由涑阳而来,求见薛阁主,烦请小兄弟指条明路,感激不尽。”

  众人见谢朗这般语气,便都止住了笑声。

  少年盯着谢朗看了片刻,也不说话,忽然身子向后一翻,倏忽不见。

  风桑疑道:“有些邪门。公子―――”

  他话未说完,“欸乃”声传来,巨石后转出一叶小舟,摇橹的正是先前那名少年。

  少年将小舟撑到距岸边约两丈处便停了下来,摇头晃脑,吟道:“谁谓无路?一苇杭之。”

  谢朗觉这少年有趣至极,便也学着他的样子摇头晃脑,应道:“谁谓阁远?跂予望之。”

  吟罢,谢朗衣衫轻振,青影一闪,小舟不见摇晃,谢朗便已站在了舟头。

  少年手横身后,望着吕青等人。吕青笑了笑,也纵身一跃,与谢朗并肩而立。风桑则咧开嘴笑道:“你个小娃娃,有些意思―――”提身纵上小舟。

  少年慢慢将装了十来人的小舟摇入瀑布东面的一个石dòng。石dòng幽深邃远,地势向上,水自前方高处倾泄而下,少年却摇得极为轻松,小舟逆流而上。

  谢朗知即便是天下第一高手,也不可能这么轻松地将载有十来人的小舟逆流划上,少年定是借助了机关的力量。他用心观察,隐见水中有一线黑影,恍然大悟,知沿着这石dòng,布了一条缆绳,少年只要发动机关,缆绳便可将小舟牵引向上。

  眼见少年还在装模作样地摇橹,谢朗哭笑不得,正要开口说话,风桑又大起嗓门道:“小娃娃,这船有些名堂,你给大叔说说―――”

  他话未说完,少年忽然将橹一掷,纵身跃入水中。

  众人不及反应,少年已在丈许远的水面探出头来,破口大骂,“你奶奶的才是小娃娃!你家祖宗八代都是小娃娃!”

  随着他的骂声,小舟在水面急速盘旋,一众高手急运真气于双足,想将小舟稳住,却听“咯嚓”巨响,小舟底部爆出一个大dòng,水急速由大dòng涌入。

  水越涌越多,众人知别无他法,只得齐齐跃入水中。

  远处,少年再骂几句,似是泄了些怒气,钻入水中,再也不见人影。

  这一gān高手,有的水xing颇佳,有的却不识水xing。谢朗水xing一直不佳,但他并不慌乱,深吸一口气,沉入水底,寻到那根缆绳,又慢慢托着缆绳升出水面。

  众人互相扶持着游了过来。十余人如线穿蚱蜢般,扶着缆绳,一路向上,攀游了小半个时辰,才见前方大亮,出得石dòng,是一处平湖。众人松了缆绳,爬上岸,在湖边的木亭中大口喘气。

  亭上书着“翼然”二字,谢朗知到了孤山山腰处的翼然亭。按谢峻所绘之图,本来可由山路直上抵达此处,为何薛蘅要将那山路挖断,令人只能由山dòng里的水路出入,实是古怪至极。

  他正腹诽,风桑在一旁骂骂咧咧,“奶奶个熊,小兔崽子,别让我再见着。”

  树枝摇动,先前那少年又在前方树林中探出头来,骂道:“你奶奶的全家都是兔崽子,还是长不大的小兔崽子!”

  风桑再也忍不住,拔腿就追。少年见他追来,钻入林中。风桑正要追入,寒光一闪,他急速向后连翻数个跟斗,才避过这如雷霆般的数剑。

  谢朗看得清楚,忙上前道:“误会,一场误会!”

  薛蘅仍是那身蓝布衣裳,腰间系着孝带。她面容凝寒,剑尖直指谢朗,冷声道:“尔等何人?为何擅闯孤山?”

  谢朗犹豫了一下,行礼道:“谢朗见过掌门师叔。”

  薛蘅盯着谢朗看了片刻,疑道:“你是谢朗?”

  “是,师侄谢朗,拜见掌门师叔!”谢朗大声道。

  薛蘅慢悠悠地收起长剑,“原来是谢师侄,听说师侄一直在北面守疆卫土,怎么有空跑到我这孤山来了?”

  三年不见,谢朗觉她越发清冷,却也只能压下心中不快,从腰间取出一块玉牌,递到她面前。

  薛蘅也不接,只是看了看,转身冷冷道:“随我来吧。”

  众人随着她向山顶攀登,这一路走来再无任何阻碍,半个时辰后,便站在了闻名天下的天清阁前。

  望着眼前这存在了两百余年的名门高阁,谢朗油然而生一股敬意,正要整装踏入正门,忽听到空中传来数声鸣叫,心呼不妙:自己一直在石dòng中,竟将大白给忘了。

  他忙抬头呼哨,白影急急扑下,激起一阵劲风后,落在谢朗肩头。

  空中又传来几声鸣叫,薛蘅抬头chuī了声口哨,黑影闪过,小黑轻巧落于薛蘅肩头。

  谢朗面露尴尬,还未说话,小黑已发现了站在他肩头的大白。它全身羽毛瞬间张开,扑扇着双翅,发出示威似的尖叫,扑向大白。

  大白似是吓了一跳,避过小黑的第一轮扑击,也扑闪着翅膀高声鸣叫,叫声高亢入云,毫不示弱,两只大鸟便在空中斗成一团,山风刮过,黑白羽毛扬扬落地。

  十二、手足

  谢朗见大白渐占上风,心中得意,可瞥见薛蘅嘴角的冷笑,想起此行任务,怕得罪了这位脾气古怪的掌门师叔,忙出声喝止。

  大白似是万分不甘地叫了声,避开小黑,飞回谢朗肩头。

  小黑再扑了过来,大白本yù再度应战,谢朗猛喝一声,大白无奈,躲到谢朗身后。小黑也不敢越过谢朗来追击,便昂头叫了几声,又在空中得意洋洋地盘旋了几圈,才飞回薛蘅肩头。

  薛蘅冷冷地盯着谢朗看了一眼,径直走入大门,众人只得硬着头皮跟上。一路走来,见天清阁处处透着书香雅气,粗俗如风桑,都不自禁地将脚步放得很轻,咳嗽也不敢大声。

  到了正堂,薛蘅望向谢朗,“你随我来。”说着不看吕青等人,消失在屏风后。

  风桑嘀咕了声,“这个婆娘,这么古怪!难怪只能当阁主,活该她一辈子嫁不出去!”

  谢朗笑了笑,向吕青道:“吕大哥请在此稍候。”

  “公子请便。”吕青微笑道。

  谢朗向肩上的大白打出手势,命它飞去。可大白不知是不是先前被他严厉的喝止声吓怕了,一副蔫了的模样,怎么都不肯飞开。

  谢朗无奈,听到薛蘅越走越远,只得提步追了上去。

  他心里憋着一股子气,迈入内堂,便将怀中用油布包着的密旨取了出来,面色严肃,“圣旨到,天清阁阁主薛蘅听旨!”

  薛蘅却不慌不忙地在正位坐下,檀木长桌上燃着几支香,香气缭绕,将她蓝色的身影笼在其中,迷蒙缥缈。

  谢朗正要再度宣其听旨,黑影掠过屋内,小黑轻巧地落在薛蘅的椅背上。它微昂着头,颇有几分趾高气扬、耀武扬威的气势,不时抖一下羽毛,黑豆子般的眼睛却始终盯着谢朗肩头上的大白。

  大白一下子来了jīng神似的,头上的白羽也轻轻张开,侧着脑袋,咕噜噜转动着眼睛,饶有兴趣地与它对望。

  谢朗看向小黑,这才发现这内堂正墙上挂着一位文士的画像。文士四十上下,儒雅清隽,画像上方书着“帝师”二字,正是天清阁首任阁主青云先生。

  谢朗知这画像是太祖亲绘,纵是景安帝亲至,也得向这画像行礼。他只得收起圣旨,老老实实跪下向画像磕了三个响头。

  薛蘅看着谢朗磕完头站起来,眸色方缓和了些。她起身躬腰,接过谢朗手中圣旨,展开细看后,想了许久,方道:“你们从涑阳出发,走的哪条路?”

  “装成商旅,走的水路,到长歌渡之后走的澜州。我查探过,并无人跟踪。”谢朗顿了一下,又道:“师叔请放心,来的十余人都是高手。而且我带有令牌,万一风声泄露,沿途出现qíng况,可调用各州府的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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