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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屋恨_柳寄江【完结+番外】(119)

  然而篴声确是极动人,阿娇便想起了走了半月的刘彻。轻轻叹了口气。

  在临汾的日子极其闲适,阿娇每日里或者忙这,或者忙那,并无多余时间想念。但每到夜里,身边少了一个人,竟生出些些不习惯来。

  愿不愿意承认,的确是有一种淡淡的思念,牵系在那个人身上。

  会淡淡的想,他今天到哪里了。可还是那一幅威严看不出喜怒的模样,仿佛别人欠了他几万贯钱没还。思绪快如闪电,自己醒悟过来,已经想过一遭。

  淡淡的自嘲的笑,那个男人,用了十年,将自己重新刻在她的心上。

  这十年的日子,他会生气,会无奈,会yīn贽,会算计,却从不曾,真正伤害到她。

  他费心为了她洗了一番朝局,好让她,安全的站在他身边。

  他为她建了一座没有其他妃嫔影子的建章宫,重新找回儿时的承诺。

  她曾经认为,有些东西,破掉了就是破掉了,找回来,也不是从前那个。如今却有一点点动摇,有些补好的东西i,若是能忍耐,还是能用的。

  伤害了十年,用另一个十年,能补回来么?

  纵然补回来,存在的东西,终究存在过的。低个头,都能看见时间里揿下的痕迹。

  而人的一生,能有几个十年?

  渐渐的,便都老了。

  抚着心自问,真的就要这样过自己的一生么?

  真的是,唯有他离开她的身边,她才能毫无顾忌的忆起他。

  从那一年在甘泉宫,她退了那一步,让他走近。之后,便日日在一起,没有分离。到了今日,终于分离,她在一个距离,闭了眼,却发现,能够清晰描绘出他的眉,他的唇。

  承认吧。她对自己道。正如同他无法否认他曾经残忍无qíng的伤害你。你也无法否认,你的心里,还是有他的存在。

  或者,从来没有抹去过?

  生命,是怎样走到这个地步的呢?

  最初来到的那些年,她在一个遥远的距离,戒慎的遥望着他,警惧着他。觉得两个人最好是两座永远不要相逢的山峰,相安一生。

  后来,命运无可避免的让两人相逢。她不甘心,想要逃。却从来没有逃出他的掌控。

  他是历史上有着铮铮名声的汉武帝,掌控着这个天下。而她的千丝万缕,都在这座天下间。

  可是记得那样刻骨的痛,学着刺猬张开浑身的刺,若要接近,也要他刺的鲜血横流。慢慢的收敛,又学着水中的游鱼,保持着一个若即若离的距离。以为以他的xing子,必然过的不久,就会喜新厌旧,将目光投向别的妖娆女子。

  他却一直留在她的身边,时间一晃过去,就是十年。

  心思翻覆,沉沉睡去。

  到了第二天,起来便懒懒的。上官灵进来,腼腆道,“昨日是灵儿给夫人惹麻烦了。多谢夫人相救之恩。”

  “又不是你的错。”阿娇微笑道,“不要放在心上。”

  上官灵便安心下来,眸中也重新涌上光彩。“夫人喜欢听篴吗?”她嫣然道,“我也是自幼习篴的,不敢称方家,倒也颇能一听。”

  “哦,”她兴致来了,便道,“那灵儿便chuī一首来听听吧。”

  上官灵的篴声细细,自有一股女子的柔和。她静静听了一阵,忽然道,“我却想学篴了,灵儿教一教吧。”

  上官灵有些意外,立即微笑道,“夫人有命,怎敢不从。”

  乐理总有相通之处,她又是自幼看刘彻习篴的,到了晚上,已经能生涩的chuī了。只是声音很不入耳。出入的奴婢俱都皱了眉,上官灵柔和的笑容也快挂不住了。

  成续站在院内,直想捂住耳朵。却听得门外有人唤道,“夫人在么?”抬头看,却是护卫他们的侍卫头领领着人进来。

  来人却是声音尖细,同他一样,道,“陛下从河东祭祀归来,做楼船沿汾水顺水而下。写了信笺命奴婢快马赶来,jiāo给陈娘娘亲启。”

  成续大喜,连忙接过,奔入内,道,“夫人,陛下来信了。”

  阿娇一怔,住了篴,回过头来。

  其时,月色清辉,洒在地上,其色如烟云。

  第123章 汾水汤汤秋风疾

  元鼎四年九月十五,圣驾到河东,祭祀后土之神。

  刘彻穿着世间最尊贵的帝王黑锦朝服,一步步按着祭祀的章程做下来,渐渐觉得无聊。但但逡巡台下的人,目光却找不到一个依附的地方。

  那个人,不在他的身边。

  祭祀结束后,太常王乐上前禀道,“陛下,是否要在河东停个几天……”

  他话未说完,刘彻便道,“不了。此次出来这么久,还是速回京才好。”

  皇帝的仪仗只在河东停了两日,便又回转。进了汾水流域,命人征了楼船,在汾水上大宴百官。

  一时间,汾水上官员云集,人人恭奉陛下盛世英明,国泰民安。文可安邦,武能定国。先击匈奴,后降滇国。功绩百世难遇。

  刘彻意气风发,饮了数杯。见众人拘束,一笑进了舱。

  杨得意捧来热水,为皇帝擦脸,却听刘彻问道,“外面百官如何?”

  他淡淡回过头来,一双黑眸亮如夜幕里唯一明亮的星,冷而孤锐,抿唇道,“不过几杯酒而已,朕哪那么容易醉?”

  杨得意安之若素,躬身道,“百官酒兴方酣,齐颂陛下圣明。”

  刘彻冷哼了一声,示意身边内侍推开了舱窗。水面上冷冽的秋风chuī进来,不自禁打了个寒颤,却神清气慡。纵声笑道,“好风光。可惜司马相如却不在了,否则定有好赋呈上。”

  杨得意打蛇随棍上,微笑上前道,“司马大人虽然不在,外面可有不少善词赋之士,不如陛下令他们写来?”

  “免了吧。”刘彻负手道,“都要靠他们么。朕自幼习诗书,又岂不能自己写一篇呢?”

  “那是,陛下文采斐然,奴婢是知道的。”杨得意连忙恭维,着书笔吏准备了上好的纸张笔墨。摊开了展在案上。

  楼船中流击楫,河水素波扬起。船上鼓瑟chuī箫,觥筹jiāo错,欣欣然热闹若鲜花着锦。秋风chuī过,chuī拂岸边萧瑟的荻糙。

  初离长安时,才刚入秋。田野里一片青绿,彼时阿娇尚在他身边,欣然而笑。到如今,却已经是深秋了。

  天空传来一阵雁鸣,一行大雁从遥远的天际向南方飞去。

  刘彻负手站在窗前,吟道,“秋风起兮白云飞,糙木huáng落兮雁南归。”渐渐的,于这极其的欢乐中生出一些悯悯的悲意。

  他多年来身居高位,豪qíng壮志,从不回头,极少有这伤chūn悲秋的时候。少年时与阿娇琴瑟相和,却依旧在心里翻覆着自己的心思。到后来废后雷霆之怒,阿娇不堪承受。二人终于不再相见。

  少年时,因了时局,毫无犹豫的选择背弃孩提时的诺言,从未想过后悔。而人到中年,他已经可以一手创造左右大汉的格局,却固执的将她困在身边,执意修补当年的裂痕,不放她离去。后悔么?他扪心自问,如果再来一次,他依然会毫不犹豫的重覆当初的旧彻。身在帝王的高位,那些缠绵的qíng丝,和大汉万里河山相比,分量太轻。可是,无数个夜里拥着那个娴静淡然的女子,看她在熟睡中还要轻轻皱了眉,不是不心疼的。心疼她曾因那伤害受的苦楚,因此容忍了她的若即若离。

  年复一年,渐渐明了,他的心中,是有那个女子的。却不知道,那个女子楔进他的灵魂多么深。日日在身边,虽觉畅意,却没有太多感触。一朝分离,方知思念如影随形,看了什么样的美人,也失了颜色。

  他素知自己无qíng,却不知,再无qíng的人,还是有一颗心。冷了心肠,自然可以冷眼看所有不相gān的人生生死死。但那个人本来就在心里,到如今,除非将自己的心也挖出一块,否则,再难割舍。

  再无qíng的帝王,也还是一个人。而一个人,生来就是会爱,恨,喜,怒,与,思念的。

  “兰有秀兮jú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

  阿娇此时在临汾,大约在做什么呢?他心下略微念着,口中依旧在吟,“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箫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qíng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

  时光有着世人无法抗衡的力量。少年时意气风发,以为没有什么,是身在帝王高位的他得不到了。到了如今,渐渐上了四十不惑的年纪,就会感慨韶华易逝,而他们,抵额相对,仿佛依稀是少年时琴瑟相和的样子,彼此却都清楚,回不到当初。

  渐渐的,不复少壮。白发会染霜英雄的鬓角。再美的美人儿,到了迟暮,不过是一团白骨。这是人世间的悲伤,帝王,英雄,还是美人,都无可奈何。

  辞句悲壮雄浑,书笔吏耸然动容,起身拱手道,“陛下,此辞题为何呢?”

  刘彻默然片刻,慨然道,“就叫《秋风辞》吧。”

  郡守曹鸣在舱外,屏声听了刘彻吟诗,进来参拜道,“臣参见陛下。”又赞道,“今日听陛下吟《秋风辞》,方知陛下才学,愧杀司马相如一gān词赋大家。”

  此话实在奉承太过,刘彻听了反而不喜,冷笑问道,“朕问你,你治下之地如何?”

  曹鸣连忙伏下身去,恭敬道,“臣按陛下旨意行事,治下一切安好。只是,”他犹豫道,“若汾水泛滥成灾,则百姓会流离失所。”

  huáng河上的水患,的确是大汉的顽疾,刘彻皱了皱眉,道,“你先退下吧。”

  “是。”曹鸣躬身退下,琢磨着刘彻方才吟的那句“兰有秀兮jú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若有所思。急忙遣了仆从下船,将治下最美的几个良家少女招来,嘱托道,“若是得陛下青睐,便是我的荣幸,也是你们的荣幸。”

  那些少女不过是小家碧玉,有伺候君王的机会,都是不胜之喜,一个个红了脸,施礼道,“多谢曹大人。”

  守护陛下的侍卫神qíng有些怪异,但是这种事不得上意,倒也不好轻易拦的,曹鸣带了女子来到舱前,正要禀告,却听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从身后传来,道,“你们是什么人?”一个十四五岁的尊贵少女从舱后绕出来,丽色极殊,将曹鸣千挑万选的女子都比下去一大截。

  “参见悦宁公主。”身边的宫人俱都行礼。

  曹鸣也拜了下去,在未出阁的公主面前,不敢乱说,只好含蓄道,“见陛下旅途劳顿,特选了几个心灵手巧的民女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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