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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屋恨_柳寄江【完结+番外】(147)

  她方才方说了要放开己心,此时却忍不住,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欢欣。那笑意那么美,让刘彻看的几乎痴迷。

  随行的侍卫在三十米开外齐齐勒住了缰绳,只刘彻一人催马前行,在她身边停下了脚步。

  “娇娇,”他微笑道,“朕其实很开心,你终于还是将朕放在心上。”

  他的声音并不轻,只是huáng河近在咫尺,涛声盖住了他的声音,阿娇便没有太听清楚。但看着他的神qíng笑意,竟也猜的出一二。

  十三年了,从元朔六年重逢到元封元年巡狩,已经整整过了十三个年头。

  这十三年里,她一直冷眼看他来来去去,宠rǔ不惊,并无悲喜。终于在度过了十三个年头后,学会了再次在意。哪怕那在意远远不如少年时彻底执著,彼此却都清楚着它的意义。

  毕竟,她若不是对面前这个男人心怀爱意,又何至于这样在意?

  她默然半响,问道,“你将……?”

  问了半句,忽然住口。毕竟,他已经出现在这里了,一切,都不必再问。

  然而刘彻却似知道她的意思,淡淡道,“娇娇不会再见到她了。”眸中闪过一丝淡淡的残酷。阿娇怔然片刻,随即领悟,诧然道,“又何必呢?”

  那个女子虽然野心太大,但也罪不至死。

  但她并不是太善良的人,何况想想也明白刘彻的意思。刘彻的帝王尊严,让他容不下有胆量算计他的人。何况,那算计,早已不是一个单纯的女子希望进获宠幸。

  huáng河水波涛汹涌,远方的侍卫听不见他们的话。就是他们彼此,也要大声些才能听见对方。刘彻gān脆策马趋近,伸出一只手臂,将她抱到自己身前。他们身下那匹黑色骏马嘶鸣了一声,摇摇尾巴,似乎不满自己背上又增添了些重量。然而阿娇却是极轻的,轻的他觉得凌空抱起她的时候,手中轻飘飘的不费力道。

  “刘彻,”阿娇安静的依在刘彻怀中,轻轻唤道,然而此时他们彼此声息可闻,刘彻便听她道,“你看这huáng河,水势汹涌,一旦袭上岸,数千里的田园,便都毁啦。人灾犹可避,天灾不可为。在天灾面前,人的力量,其实很渺小。”

  刘彻沉默片刻,道,“朕却是相信凡事都有可为的。治河之事,就算在朕的手上无法完成,还有子孙万世呢。朕相信,大汉江山传承在朕和娇娇的子嗣中,总有一日,会将此事解决。”

  她在他怀中嫣然笑开,明知道治河之事,千秋万代,纵在千年后都无法妥善解决。但这人总是这样自信的。自信在他身上,焕发出一种别人再也难及的光彩。

  刘彻,她在心中慢慢道,既然你能在此时来到我的身边。那么,我也能退一点。

  从今以后,我会真心当你是我夫我君。敬你,爱你……信你。

  我期待等到我们白头的时候,重新想起这一生的时光,永生不忘的,是什么?

  是少年时的伤害,还是如今huáng河河畔不息止的风?

  到了那时候,也许就连伤害,都可以微笑着想起。

  只要你不负我,我便,永不负你。

  曾经的伤害,存在就无法消逝。我也不能将它们抹去,只是,从今以后,我会将它们尘封在记忆里,只要你不掀,我就不去看。

  就让我们来看看,时光,会不会模糊记忆吧?

  生命,都慢慢老了。

  他们坐下的马匹,沿着huáng河岸慢慢的走着,脚步平稳。身后数十丈后,无数侍卫缓缓的缀着,保护着大汉帝国的帝后。

  是的,帝后。

  她放松自己,轻轻靠在刘彻的怀中。刘彻的胸怀很是宽广,让她相信,若有风làng,他可将她护住。多么奇怪,她一生的惊涛骇làng全部来自这个男人,这一刻,她却莫名觉得,他会替她挡住风雨。

  忽然想起少时在古书上看到的一句诗,山有木兮木有枝。

  “彻儿,”她忽然动了心思,回首道,“我唱支歌儿给你听,要不要?”

  他微微低下首来,看着她若有所得的笑靥,慢慢道,“好。”

  huáng河上的风悠悠的chuī过来,将她的发髻chuī散了些,些微凌乱的美。她想了想,慢慢起了个调子,其音清越。

  “绿兮淇水漪,君自长戚戚;心之忧矣,唯以风相送。”

  她的一生,听过太多首qíng歌,临到最后,还是选了一首有古意的。那一年,她穿越千年的时空,来到这个古香古色的朝代,何曾料到,会是这样一种结局?

  “考盘在涧过,三岁越三秋;惜顾无名,今朝再回首。携手同偕老,死生何契阔;月下箜篌鸣,对影成三人;千年已过,梦醒人消瘦。”

  从huáng河岸一路望过去,莽莽皆是一片平原。初夏的时候,入目皆是绿色,生机勃勃。

  而她渐渐信了,命运里牵扯的因缘。

  “绿兮柏舟起,随波逐làng行;亦泛其流,不记五州候。”

  被迫陷在命运的漩涡时,她也曾不服过。凭什么,大千世界千万万,偏要是一个她呢。而在每一个转折点,如何取舍,亦没有什么对错。生命埋藏着太多变数,只是听凭心意作选择,然后,仔细经营着自己的选择。

  至于结局,不必太在意。

  “请和我一起,地老天荒白头。风不息不休带走所有忧愁,闻旧日往事前尘一梦远走,怜今日眼前的人再不放手。”

  可是呢,她还是希望,有一个美好的结局。可以白头偕老,可以不记忧愁。可以……永不分离。

  而这样的希望啊,是不是太贪心呢?

  但有些奇迹,总是要有人先相信,才会存在。她在一片祥和的温馨中抬起头来,沿着huáng河,前方很远,似乎有牧童再chuī着篴曲,曲声俚俗,但洋溢着一片欢乐。

  人要是相信欢乐,便会幸福很多。

  而汉武一朝最绮丽的一段故事,就在这歌声里,尘埃落定。

  第152章 浮生已到天尽头(上)

  元封元年,御驾返回长安的时候,已到了七月。金碧辉煌的御车在期门军的拱卫下慢慢从西城门进入长安,从掀开的帘子里瞥见了建章宫琉璃宫殿飞起的檐角,陈阿娇吁了口气。

  长门殿前,一池的碧菡萏也葱葱郁郁的开了。

  九月末,刘彻徙先东越流民于江淮,开始开发日后繁华胜过关中地区的长江流域。

  十月,率十八万骑,巡边陲,陈阿娇未随行。自云阳北历上郡、西河、五原出长城,北登单于台,率,临北河,以望匈奴。匈奴余民,迫于汉军威势,远远避走。

  元封元年末,huáng河再度泛滥,帝后巡狩时走过的梁、楚之地俱受灾,民不聊生。

  刘彻终于下定了决心,腾出jīng力来,治理huáng河。

  元光三年五月,“河决于瓠子,东南注钜野,通于淮、泗。”

  ——《汉书·武帝纪》

  “当年汲黯、郑当时堵瓠子决口,决口深广,料物不足。”长门殿内,陈阿娇指着案上糙绘的huáng河河道,淡淡道,“再加上后来陛下放弃堵口。这才让水患横行梁楚之地二十年。”

  当时,她是端坐在椒房殿母仪天下的皇后,倾心的目光只是在夫君回到她身边时才亮得一亮,何曾管过千里之外无数流民的死活?

  “汉匈之战迫在眉睫,更何况,关中地区才是我大汉的根本。关中之地,于天下三分之一,而人众不过什三,然量其富,什居其六。”刘彻看了她一眼,慢慢道。阿娇便轻轻一叹,身为帝王,考虑的是全局,而不是细部。对梁楚百姓而言,这个决定很残忍。但是,却不能说刘彻当年的决定不对。

  宣室殿里透出陛下的意思后,满朝文武都有些缄默。治河之事,殊无把握,又颇艰辛。到最后,落到的竟是太中大夫金日单头上。

  陈阿娇知道,这便是刘彻给金日单的考验了。

  自元鼎六年末,在建章宫面见的陛下,金日单便渐渐敛起了狷介狂傲的xing子,行在朝局中,日渐谨慎。阿娇冷眼看着,暗暗慨叹。能为早早做出这样的牺牲,这个匈奴少年,应当是很喜爱着早早吧。她为天下苍生计,着陌儿提醒了金日单二句。

  第一,治河之事,重疏导而非单纯堵绝。第二,留心堵口的料物。

  元封二年,帝遣涉何前往属国朝鲜谕令朝鲜王卫右渠觐见。朝鲜王拒受谕令。

  四月,瓠子传来消息,金日单率郭昌及数万民工,以竹与石沿决口横向cha入河底为桩,由疏到密,使口门水势减缓;用糙料沙土填塞其中,最后压土压石,成功堵住了决口,huáng河复故道。

  为此,刘彻擢升金日单为中郎将,秩比二千石。

  七月,因细事故,朝鲜发兵攻辽东,击杀涉何。

  秋,招募死囚,分两路征讨朝鲜。

  元封三年正月,俘楼兰王,控制丝绸之路。夏,汉军东定朝鲜,置真番、临屯、玄菟、乐làng四郡。

  到了秋天,满了二十岁的盛传为皇帝最宠的悦宁公主,终于在众人的猜疑等待中出嫁。而陛下为她选择的夫婿,竟是一位匈奴人。

  虽然金日单渐渐在朝堂中崭露头角,谨慎稳重,有辅国安邦之才。同时得到帝王和储君的赏识。

  但,他毕竟是匈奴人啊。

  如何能娶到帝后最珍宠的掌上明珠?

  在长安贵介百姓的费心猜疑下,悦宁公出的出嫁礼仪盛大举行。掌管国家钱粮的大司农桑弘羊,论起来是悦宁公主的义母舅,第一次没有对帝王的挥霍无度私下异议,拨算钱筹备悦宁公主的婚礼,慡快无比。

  长门殿上,刘初安静的坐在镜前,任阿娇仔细为她妆扮成待嫁女子。

  那样的柳眉,那样的面靥,在螺黛胭脂的晕染下,慢慢现出纤细玲珑来。镜中女儿,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双十韶华。双十,那么美的年纪,从此后,就要归于别人,悲喜系于他,荣rǔ系于他……

  “娘亲。”刘初喊了一声,落下泪来。

  这么多年了,纵然阿娇归于长门,复封皇后。她还是不愿意改唤一声母后,总觉得,娘亲是天下最亲的称呼。

  “傻早早,”陈阿娇含笑慰道,掩去了心里的伤感。“又不是回不来了。你若愿意,随时进宫来看父皇和我就是。”

  再哭,妆就花了。

  刘初破涕为笑,点点头,起身回首,看见等在帘外的哥哥。

  她信步走到刘陌身边,伸出手让他扶住,侧首问道,“哥哥,早早漂亮不漂亮?”

  彼时,刘陌已经身着储君服色数年,城府越发历练的深,但是看着自幼相依为命成长的妹妹新妆,黑的深不见底的眸中还是闪过一丝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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