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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屋恨_柳寄江【完结+番外】(162)

  她冷眼跟在刘陵身后,慢慢想,她又何苦?纵然斗倒了一个陈阿娇,刘彻,依然不可能是她的。

  为谁辛苦为谁忙?

  所以,子夫,你要记住。她对自己说,那些陷在爱qíng里的女子何其愚蠢,有朝一日,你不要像她们一样。

  可是,到了很久以后,那个女子归来,她才悲哀的发现,有些事,不是一直告诫着自己,就能够不发生的。

  那些年,她坐在那个帝王身边,母仪天下,冷静的看着大汉帝国一日一日的qiáng盛,时日慢慢的,慢慢的,将一颗芳心托付。

  为什么要爱呢?

  是因为他太绝qíng,还是因为,时日太无聊?

  天上地下,无人能答。

  然而一缕qíng思,毕竟去了。

  她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却忽略了,冷眼看在一边的陛下。

  拟好废后旨意的那日,陛下来到她殿上,用了膳,温存过,看着她娇美的容颜,忽然冷笑道,“朕倒是没看出来,卿倒是心狠手辣的女子。”

  惊的一身冷汗都坠下来。

  那是大汉皇朝的皇帝,天下都在他手中,到后来,她才想明白,她自以为得计,不过是因为陛下默许了一切发生。

  那是从小与他一起长大的表姐,他曾承诺要爱重娇宠的女子,世人称颂琴瑟相和的帝后。

  他却冷眼看着她,慢慢的走向深渊。

  然后,亲手把她推下去。

  她一直以为自己比陈阿娇看的清,枕边人如何的无qíng。却不料,他不是无qíng,而是绝qíng。

  从那日开始,她学着,按他的心思做事。

  他却已经渐渐疏远她。

  若不是因为怀了诸邑,只怕,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一个皇后,叫做卫子夫。

  那时候,他虽后宫三千,一直以来,有生育的,却只有她。

  后来,幼弟卫青渐渐崛起。

  后来,她终于诞下了陛下的长子刘据,进为皇后。

  那时候,她并不知道,在遥远的唐古拉山,刘陌与刘初已经开始呀呀学语。

  从歌姬到皇后,那样奇迹的传奇,淹没了金屋藏娇的故事。

  而她,也渐渐忘记了,幼时曾倾慕过的,那则美丽神话。

  直到元朔六年,那个被遗忘以久的名字再度被提起。伴随那个名字归来的,还有一个极似她母亲模样的公主,名讳为初。

  那个女孩子说,这个字,来自于一句美丽的诗,人生若只如初见。

  人生若只如初见,

  人生若只如初见。

  听见的时候她哑然失笑,人生若只如他们的初见,那,她卫子夫会在哪里?

  又或者,人生若只如她卫子夫与陛下的初见,这世上,又何必有一个陈阿娇?

  都是悖论。

  也许,人生都是一场最盛大的悖论。

  只是,那一刹那,心隐隐的疼。

  却原来,一直告诫自己不要去爱。到头来,还是爱了。

  一晃眼,从建元二年到元朔六年,已是十多年。而那么漫长的岁月,爱意一点点的滋长,醒悟的时候,连自己都无法抹掉。

  也就注定,一生痛苦,死亦不能休。

  陛下赐那个女孩封号悦宁,住昭阳殿。

  悦宁悦宁,愉悦安宁。在这未央宫里,谁又能真正愉悦安宁?

  人前人后,那个女孩都不讳言对自己母亲的思念。她说,我的母亲,是全天下最好的女子。

  全天下最好的女子?她慢慢忆起记忆中的那个女子,芙蓉如面柳如眉,当然是极美的了,只是那么骄纵任xing,想要违心说出一个好字来,当真是有些难呢。

  而陛下,不正是被她的骄纵任xing,一步步bī的,离开了她么?

  而在外流落了这么些年,她的脾气,大约也渐渐被磨掉了吧?毕竟,出了这座长安城,还有谁个人愿意,无限制的容忍她的骄纵脾xing呢?

  只是,失了那烈焰一样骄纵脾xing的陈阿娇,还是记忆中的那个陈阿娇么?

  她渐渐的,想不分明。

  私心里,陈阿娇这个名字,就当和那个骄纵任xing的女子和在一起的。就如同一只挺着脊梁的凤凰,骄傲的在火焰里飞,浴着火也不肯低下高贵的头颅,终至成灰。

  纵然是与她为敌的女子,她也不得不承认,那样子辉煌的覆灭,是极美的。

  美的,不是每个人都能无qíng的冷眼,看到最后。

  所以,她的刘郎,是多么的无qíng。

  可是她真的有些恨了,一样为女子,一样为皇后,为什么,陈阿娇就可以活得那么率xing,那么挥洒,而她,却在这繁华的未央宫中一日日沉默下去,薄到最后,像夜里椒房殿扬起的纱幕,美丽的剪影,却渐渐的,没有了生气。

  生下了据儿后,陛下便慢慢淡薄了她。

  她想,他终究只是想要一个子嗣吧。

  而她帮他实现了这个想望,所以他让她坐上这未央宫最高贵而最冷漠的后位,慢慢的,慢慢的,煎熬生命。而那煎熬都是欢欣的。毕竟世人谁不仰望,未央宫里那尊崇的位置,他们说,那代表着,母仪天下。其实,只有坐在上面的人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悲欣jiāo集的滋味。

  她得到了她梦寐以求的后位,却渐渐的,失去了夫君的爱宠。而她不知道,是不是每一个在未央宫里争夺此位的女子,都如她这般。

  再尊崇的女子,终究还是个女子。

  而哪个女子,不期盼着,有一个疼爱自己的良人?

  未央宫里的宫人,不再说起从前的陈皇后。如今,她们说的是,椒房殿里的卫皇后。

  “卫皇后为人和善,昨日里我在御花园里做事,卫皇后经过,还对我笑了一笑呢?”

  “卫皇后真幸运呢。听说,她本来,只是平阳侯府的一个歌姬。”

  “是呢。从前的陈皇后,论身份,再高贵不过了吧?还不是输给了一个歌姬。可见……”

  ……

  所以,生男无喜,生女无怒,君不见,卫子夫霸天下?

  初听到这首歌的时候,她哑然失笑,那些人,只看到表面的光鲜,却看不见,皮肤底下的一片泥泞。

  她一直想,若没有据儿,没有青弟,没有去病,她卫子夫,在她的刘郎心里,到底算什么呢?

  而那个女孩说了半年,刘郎也听了半年。

  渐渐的,便真的当,那个女子是很好很好的了吧。

  往日里,她的骄纵任xing刺出来他的伤,渐渐的,痊愈在时间里。忆起来,全都是好处。

  每一个男人,生命里都有一支红玫瑰和一支白玫瑰。

  白玫瑰是温柔。

  红玫瑰是热烈。

  他离的那支红玫瑰久了,就渐渐的,将她看成了胸前的一抹朱砂痣,悬在心头,除非得到,再不能休。

  那时候,她就已经窥见了之后十年的故事。只是,猜不到结局。

  她更猜不透的是,她的刘郎的心。

  若真要无qíng,就无qíng到底罢,为何,渐渐的,竟真似有了qíng。

  而那qíng,竟归了别人。

  让她午夜梦回,如何不痛?

  ……

  她一直以为,她的据儿,是她最后的依靠,坚不可摧。却不料,到了最后,失败,自缢,亦是为他。

  人生悖论,不过如此。

  元朔二年,她产下据儿,进为皇后。

  元朔五年,王沁馨生皇二子刘闳,一时恩宠隆重。据儿不再是他唯一的儿子。

  元朔六年,悦宁公主刘初回宫。

  元朔六年末,陈阿娇带着刘陌回宫。

  他们说,皇长子生的真是像陛下呢。

  一样的眉眼,一样的唇。

  到最后,最像她的刘郎的,还是她的儿子。

  而她的据儿,相貌一半随刘郎,一半随她,当时觉得没什么,现在想来,就有些怨了。

  陛下让陈阿娇归长门。

  二姐安慰她,这样不好么?说明陛下并不看重她,长门,可是冷宫呢。

  她淡淡微笑,二姐真是天真。

  长门,亦是她这个皇后无力管辖到的地方。

  她可以渐渐窥的破,陛下对陈阿娇的维护之心。

  细想来,真是不公平啊。她在这未央宫住了十余年,依旧有些格格不入,亦不入太后的眼。若不是因了据儿,只怕连如今这般不咸不淡的局面都维持不下来。而陈阿娇甫一归来,不要说她的母亲馆陶大长公主,连王太后都另眼相待。

  而她的刘郎,不也待她更重一些么?

  他们特意将她与她隔离起来。而她与她彼此也有默契,两不相见。

  相见,就是尴尬。

  只是又慢慢听人说,那个女子,竟是很漂亮很漂亮,岁月都厚待她,不在她面上刻下风霜。

  只听说,那个女子风华卓然,安静宁馨。

  真的不像她了。不像记忆中那个热烈骄傲的女子。

  连她都忍不住好奇,生命中流失的那几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将那个热烈骄傲的女子,改造成如今模样?

  陛下回宫后,第一次去见了她,不欢而散。

  她偷偷出宫,被抓个正着,为了长门宫的宫女,只得去宣室殿求qíng。然后,陛下宽赦了他们,还同意了让她出宫。

  馆陶大长公主大寿,她出宫祝寿,陛下也去了,出了酒疹,是她在照料。

  元狩元年除夕,陛下宿在长门,清晨,不欢而散。

  她知道她不能怨,不该怨,可是事qíng一桩桩,一件件,无不在牵扯着她的心魂。不觉得疼但持久,慢慢的,便成了她的心患。

  她好想闭了眼,遮了耳,方可不去看,不去听,可是自有人来报,来说,而她不得不端了笑脸,qiáng迫自己去听。

  她知道,陛下看重陈阿娇,不允许她去动她。这些年,她坐在皇后位上,谨记当年的教训,一直依着他的意思行事,使后宫不乱,使他能够安心国事,一直做的很好。

  因此,陛下才能容忍,她在这个位子上,坐了这么多年。

  可是,他不知道,她微笑着看着他来往于未央宫里每一座宫殿,面上一片温雅笑容,底下却是见不得人的痛。

  若可以,谁个女人真能忍受,与旁人分享自己的夫君?

  除非她半点不爱他。

  而她爱他,所以她注定伤痛。

  陈阿娇归来之前,她以为,她可以一直这样微笑着,过她的一生,高高在上但寂寞,等待她的刘郎偶尔的到来。

  可是,陈阿娇的归来打破了她的以为。

  到最后,却原来,她可以忍受她的刘郎和一切其他的女子在一起,却不能容忍,她的刘郎回到陈阿娇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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