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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屋恨_柳寄江【完结+番外】(98)

  “父皇。”刘陌静静行礼,姿势恭敬。

  “怎么了?”她轻轻问道。

  “也没什么。”刘彻淡淡道,将手中奏折递给刘陌,“陌儿,你也渐渐大了,该学着做些实事了。这份奏折,你看了觉得如何?”

  刘陌展卷,迅速看了,微微皱眉,迟疑道,“父皇。”却见刘彻微微一笑,摇首道,“你母亲方醒,你不要打扰她休息,先下去吧。”

  刘陌静默了一刻,道,“诺。”转身出了信合殿,负手想了想,径自向上林苑北随行官员所居的秋霁馆而去。

  谏大夫陈熙,虽然官职在朝堂上不算太高,但因为是陈家直系子孙,上林苑人不敢怠慢,安排其在玲珑阁下榻。

  玲珑阁中,陈熙正在逗弄着襁褓中的陈蔓。只见陈蔓攒着小手,咯咯的笑,眉目灵动,满心欢喜。忽闻门外婢女跪下一地,轻道,“陌殿下千岁。”讶异回首,果然见站在门外的刘陌,剑眉朗目。

  “熙表哥,表嫂。”刘陌颔首致意。

  一边,李妍面上淡淡一红,屈膝道,“陌殿下。”

  陈熙怀中的陈蔓忽然探出手来,向刘陌方向抓去。因年纪太幼,嘴里咿呀着什么,连父母都听不清楚。刘陌不由微微一笑,褪下腰间一枚玉坠,道,“表侄女出生之际,陌在深宫,无以为贺。近日便以这一枚玉坠,权做见面礼吧。”

  陈熙微微点首道,“那熙便代蔓儿收下,多谢陌殿下了。”他心知刘陌此来,必有要事要言,便将手中女儿jiāo给李妍,温言道,“你带蔓儿先进去吧。”

  李妍点点头,接过蔓儿,转首进去了。

  “殿下,”陈熙转首,微笑道,“听说姑姑已经醒了?”

  “嗯。”

  “那就好。殿下到此来,有何事么?”

  “今日廷尉左监莫隆上了折子,言道牢狱里公孙敬声又翻了口供,指称皇二子为刘据并非当日she场主谋,然而莫隆问及真正主谋,他却答不上来。父皇极怒。”刘陌却不看着他,只缓缓道。

  “哦?”陈熙笑吟吟的应道,“是么?”

  “熙表哥,”刘陌抬首,锐利的黑眸盯着他,让陈熙几乎有一种错觉,自己面对的,是宣室殿里威严的帝王。“请你实话告诉我,这件事里,你有没有做什么手脚?”

  “自然是有的。”出乎意料,陈熙微微一笑,竟是gān脆承认,“我陈家做这么多,不过是为着来日将殿下推上帝座,那么,也就不必瞒着殿下。”

  “那么,”刘陌的声音轻轻沉下,“当日马场惊马,你有没有……?”他迟疑了一下,不知如何问下去。然而陈熙却冷声道,“殿下。”

  “事qíng发生后,陈家的确思虑过如何在其中谋求最大的利益,甚至颠覆卫家。但是,陈家绝对不会无中生有,做出有害姑姑的事来。要知道,姑姑不仅是你的母亲,也是我的姑姑。”

  刘陌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终于垂眸,淡淡道,“我相信你。”

  “但表哥也请记住,我绝对不容许有人伤害我的娘亲和妹妹。”

  如今,刘陌尚是虚岁十二,陈熙暗暗心惊其气度令人折服,口中淡淡笑道,“这个自然。”

  “只是,”刘陌伸出右手指节,缓缓叩着书案,道,“表哥也未免小看了我父皇吧。”他语气虽轻,刹那间,却惊出陈熙一身冷汗,问道,“殿下什么意思?”

  “我与刘据在博望轩共读数年,便知刘据与我一样,xing子温和良善,绝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纵然不是这样的xing子,他刘据也不蠢,岂不知就算害了早早,对他也没什么益处,反而赔了自己的道理。表哥虽然敏慧,到底没有我了解我的父皇,父皇与刘据为父子,岂是这点了解都没有的?”刘陌淡淡道,“纵然那日担忧娘亲,没有想清,此时也多半清楚了。”

  所以,才会在信合殿上试探我吧。他在心中淡淡叹了一声。

  陈熙之前踌躇满志,只觉凭自己机巧安排,便可将卫家chuī枯拉朽,此时只觉一盆冰水淋头,想来非但扳不倒刘据,连自家也要受连累。他到底心智坚毅,没有露出声色来,起身拜道,“殿下高明,不知殿下觉得该如何继续此事?”

  刘陌微微一笑,傲然道,“你们若扶持我,总要我自己有些本事,方能服众。表哥觉得卫家的根基在皇二子刘据,陌儿却觉得,卫家的根基,在皇后卫子夫。”

  他念及当年未央宫,母亲受的屈rǔ,不觉眼色沉下,淡然道,“卫家煌煌家业,不过建立在卫子夫皇后位后的外戚身份上。一旦卫子夫不再是皇后,卫家身份尴尬,而刘据,也就失了立身的基石,虽然是皇子,也不过像刘闳,刘旦一样,不以为虑了。”

  而卫子夫不是他的娘亲陈阿娇,时势也不再是元光年间。这就注定了,一旦卫子夫失位,就再无崛起机会。

  “殿下,”陈熙眸中露出淡淡欣佩,却叹道,“你太过仁善了。”

  “得饶人处且饶人,”刘陌唇角微微一翘,道,“有时候,不斩尽杀绝,才会在父皇面前,留得更大余地。”

  “那么,殿下打算怎么做?”

  “表哥,”刘陌轻轻唤道,“我不相信,公孙敬声会无故伤害早早,那么,真正的主谋,会是谁呢?”

  信合殿里,悦宁公主渐渐醒了,看见自己的父皇,傻傻笑了一下,却又忆起之前的事,眼眸里有一丝惊惧。

  刘彻失笑,道,“你先回去吧。”

  她点点头,跳下来,赤足踏在殿上,有些冰凉,她却不管,张望了一下,问道,“哥哥呢?”

  刘彻淡淡道,“他大约在处理一些事qíng吧。”

  “陛下,”阿娇转身,眼神有些疑惑,“到底怎么了?”

  “娇娇,”刘彻从后面蒙住她的双眼,道,“你不要看,不要听,不要管,等一切结束了,朕就带你回未央,如何?”

  她在他指fèng里,看见殿内yīn暗的光线,chūn日天气易变,刚刚明明是晴空万里,此刻却已yīn云密布,似乎bào风雨就要来临。

  心里,隐隐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百里以外,未央宫华美的椒房殿里,卫家长姐卫君孺跪在殿下,苦苦求道,“皇后娘娘,请你救救我儿敬声吧。”

  卫子夫在殿上烦躁的走了一个来回,忍了又忍,终究忍不住,道,“是他自己不争气,犯下了这等罪过,甚至拖累了据儿。事到如今,本宫一筹莫展,你要本宫怎么救?大姐,你怎么教养敬声的?”

  卫君孺心痛儿子遭际,疾痛攻心,潸然泪下,喃喃道,“你教的女儿也没多么长进。”

  殿上,卫子夫眯起了美眸,道,“你说什么?”

  第102章 水落泉深寒石出

  椒房殿上,皇后卫子夫眯起了美眸,寒声道,“你说什么?”

  卫君孺犹豫了一下,叩首道,“方才是臣妇胡言了。请娘娘看在我们一母同胞的份上,救救你外甥吧。”

  皇后华美而宽大的礼服衣袖下,卫子夫倏的握紧了拳,却又慢慢松开,缓缓的走到卫君孺面前,搀起她,柔声道,“大姐,不是我不想救敬声,只是我和青弟,对事qíng始末都不清楚,怎么救?你若知道些什么,还请明言。”

  “据儿是我儿子,”她看着卫君孺迟疑的神qíng,眼圈渐渐红了,“敬声也是我外甥,本宫怎么可能见死不救?”

  卫君孺便咬了咬牙,下定决心道,“我知道的也不是特别清楚,但是,除了据儿,能够指示的动敬声的,只有阳石了。”

  “纭儿。”卫子夫失声惊呼。

  “娘娘也是知道的,”卫君孺怯怯的看了她一眼,续道,“阳石公主从小便与敬声jiāo好……”她见卫子夫面容肃然,便渐渐噤声,吞下了一些话。

  “本宫知道了,”卫子夫淡淡道,“大姐先回去吧。让本宫想想,再决定该如何举动。”

  待卫君孺走后,她渐渐沉下脸,问道,“卫长公主如何了?”

  贴身女官采薇适才噤若寒蝉,如今方走上来,禀道,“正醒着,只是身子还虚。”

  她点点头,往女儿的寝殿而去,侍女掀了帘,卫子夫便遥遥见着,刘斐坐于榻上,抱着襁褓中的女儿,面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只眉宇中蕴着些愁思。卫长自小思虑就重,这些日子,虽然郁郁不乐,她也只以为是伤痛表哥霍去病之亡。如今看来,却不是这么简单了,她的三个女儿自小感qíng就好,尤以卫长长姐为尊,如果说阳石有什么心思,刘斐是多半知道的。

  “母后。”刘斐抬起首来,看见卫子夫,嫣然一笑,柔声唤道。

  卫子夫颔首,吩咐采薇道,“带其他人都下去。”回首看见刘斐面上些微惊惧神色,心中微凉一叹,想来,刘斐的确是知qíng的。

  “如今这寝殿里,”她一步一步慢慢走向刘斐榻前,道,“只有我母女二人,斐儿,我知你一向慎行克制,怎么会蠢到如此地步?”

  “母后,”刘斐落泪道,“我也不想的,纭儿说的时候,我也骂过他,可是敬声表哥已经随驾往上林苑,一切都来不及了。纭儿哭着求我不要告诉你。”

  “糊涂。”卫子夫气的浑身冰凉。

  “纭妹只是为我和诸邑不平,”刘斐拉着卫子夫的衣袂,哀恳道,“母后,你救救她啊。”

  “母后都已经自身难保。”卫子夫笑得凉苦,在近到只有一臂的距离里,刘斐这才清楚的看见,昔日芳华绝代的卫皇后,眼角已染细纹,形容憔悴。

  “如何护的过来卫家一族?”

  日暮之时,皇后卫子夫从卫长公主寝殿里出来,疲惫吩咐,带阳石公主入宫。阳石公主年前已出嫁,这固然不是符合宫规的命令,但陛下不在未央宫,皇后属官詹事又是卫家人,值此存亡之秋,也就顾不得表面文章了。一个多时辰后,阳石公主刘纭奉后命进宫。

  卫子夫在寝殿里闭了一会目,这才出来,看见椒房殿里娉婷而立的次女,不由一怔。

  也许是知无侥幸,刘纭穿着一袭白色深衣,挺直了背,背影极是倔qiáng,不复少女时代的温柔。

  皇后身边的女官轻轻咳了一声,却见刘纭身子一僵,缓缓回过头来,低声唤道,“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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