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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权_天下归元【完结+番外】(338)

  “明人不说暗话,和众位大人也没什么好躲躲藏藏的,”凤知微敲敲酒盏,道,“国不可一日无君父,宗庙承继当务之急,如今这qíng形,为人臣子者绝不可明哲保身不顾国政,兄弟是要上折子的,便是陛下震怒治我妄议朝政,也顾不得了。”

  众人都低头喝酒,心想你都知道陛下想立谁做太子了,上个表章不是正投陛下所好,哪来的震怒?既迎合了老主子,又讨好了新主子,只怕是首立有功,再上层楼吧?

  众人眼珠子在酒盏里骨碌碌转,心里已经开始在打请立太子奏章的腹稿。

  谁要是第一个上请立楚王为太子的表章,谁就可保未来几十年富贵荣华!

  满堂有一瞬间的沉寂,随即又故作热闹起来,渐渐的有人开始告辞,这些人开了头,便越来越有人坐不住,以各种理由辞去。

  凤知微高踞上座,含笑看着那些人揣着兴奋的神色离去,可以想象得到,他们今日出了这门,就会立即策马狂奔,奔向自己以为的荣宠终生。

  这是她以魏知的影响力,做的最后一件事。

  明日请立楚王为太子奏章将高高堆满陛下案头,换得疑心病第一的老皇全部的警惕和不安。

  明日将有很多人被贬斥,很多人被查办,很多人被牵连,明日皇帝会惊觉到楚王阵营力量的qiáng大,惊觉到楚王对大位急不可耐的野心,惊觉到皇权之前有人的步步紧bī,他会终于下定决心,全力出手,打击那个假想敌。

  而她,将首当其冲,因为替楚王殿下鼓chuī呐喊请立太子,贬出京师。

  她要去向那海阔天空糙huáng处,将仇人鲜血遍洒。

  等到再回来,已是天翻地覆另一个她。

  凤知微淡淡的笑着,笑意远离眼眸,清冽的酒液晃动,倒映她一身缟素,身后的天空,被横斜的梅枝割裂。

  去吧。

  看今日huáng金台上一席酒。

  覆一怀雄心于明朝。

  第二十章 复仇之血

  长熙十八年末,祥和的新年前夕,在各官衙即将封印休假之时,一场纷纷扬扬的“请立太子”风波,迅速席卷了整个朝廷。

  一夕之间,御书房案头堆满了来自各部堂各司院大小官员的奏章,长短不一,语气不一,内容却都惊人一致——请立楚王为太子。

  大员的奏章多少还有点顾忌,只说储君国家重器不可久悬,请陛下早日圣心默运择定为要,大多数官员的奏章则直接坦率,对楚王充满褒奖推崇之词,就差没说没殿下国家就得灭了。

  最早上奏章的是一位翰林学士,此人素善钻营,号称墙头学士,得了魏大学士一言提示,回府彻夜疾书,生花妙笔,满腹文章,都用来雕饰了未来天子的才德功勋,只求陛下眼前一亮,楚王心中感激。

  朝堂之上这位学士一本奏上,天盛帝眼睛亮没亮,隔得远看不清,半晌。皇帝只沉沉说了一句:“众爱卿有本,下朝后投皓昀轩,内阁稍后统计报朕”

  当时楚王免冠跪前,连连逊谢,当时老皇脸孔掩在yīn影里,对这儿子温和抚慰。

  好一副皇家敦睦父慈子孝景象,众臣看在眼底,更觉得自己做得很对很对。

  一句有本奏来,奏章便成雪片,胡大学士数得手软,连连苦笑。

  事后皓昀轩统计,计有奏章一百七十八份,涉及各司院部堂,三品到六品都有,份量虽不太足,胜在人数够多,看起来令人颇惊心。

  更糟糕的是,一些外围的楚王阵营官员,平日里得不到核心消息的那些人,也卷进了这场请立太子风cháo,宁弈因此便更加说不清。

  老胡一边数一边哀怨一边哀怨一边庆幸——多亏殿下消息灵通,那晚魏大学士设宴,事先没有风声,请客速度很快,楚王阵营的大员都没得到邀请,但殿下不知怎么的就知道了,宴散后直接命人拜访了当日所有参加魏府宴的三品以上大员。

  当时时机紧急,光是打听名单派出人手便费了时辰,已经无法将所有人都拦住,所幸三品上大员最后都没参与,好歹没让陛下觉得楚王势力已经足可控制中枢。

  当时他连夜得知后又惊又怒,表示要上奏章弹劾魏知煽动众臣妄议国政,然而不过换了殿下淡淡摇头。

  “你错了。”他负手窗前,仰望云天之外,神qíng淡淡沧桑,“你弹劾她什么?从头到尾,她什么实在话也没说,重臣上表请立太子,也是cao心国事一怀好心,这事历朝都有,不算重罪,再说……”他凉凉的笑了下,“你弹劾,只怕正中她下怀。”

  老胡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然而当他翻到某个奏本时,眼瞳突然缩了缩。

  告病在家的魏大学士,终于上了本章,虽然没有明说要请立谁为太子,却将楚王狠狠的夸了一顿。

  这一下便如火上浇油,刹那燎原。

  当日老皇坐镇皓昀轩,亲自数那些奏章,当胡圣山战战兢兢将这份奏章捧过去的时候,原本数着那些雪片早已面色yīn沉的皇帝,终于被那重臣的名字撩拨出了压抑已久的火气。

  他将奏本重重掼在桌上,哗啦啦散了一地。

  “好,你好——”

  然后他拂袖而去。

  皓昀轩沉寂如死。

  宁弈端坐如故,眼帘垂下,遮掩了眼底翻覆沉冷的神qíng。

  你终究是要回去一趟的。

  我,且等着你回来。

  ==

  十八年年末,很多人没能过上好年,天盛帝以“yīn谋结党,妄议朝政”之名,贬斥了一大批官员,大部分逐出帝京,发往边远州县,楚王也受到了“不安本位,窥伺储君尊位”的斥责,卸去所领六部事务,回府潜心修心养xing,连魏大学士都受了牵连,贬出帝京,任山北道提刑按察使。

  最倒霉的是那个首议请立太子的翰林——他被打发到河内临近南摩国的一个小城当城门领,连贬五级,河内那块地方荒凉贫穷,食物奇缺,据说主食是糠皮,米价贵如珍珠,这位大人想来很快就可以减去多余的一百八十斤。

  这一番动作,等于鲜明表达了天盛帝的态度,众臣一时都陷入了茫然,夹起了尾巴做人。

  那段时间天天有人出京,俱都含泪相送抱头痛哭,也有平静的,比如凤知微。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诸位请回吧。”凤知微在京郊秋晚亭前团团一揖,含笑向前来相送的青溟学子们告别。

  这次请立大cháo,青溟学子们并没有卷入,于是在朝中官员连遭贬斥之后,空出来的职位自然被这些原本家世出身就很优秀的学生们递补,几乎人人都升了一级。

  学生们想着大人自己被贬,却将他们保护得很好,不由更加热泪盈眶依依不舍,凤知微费了好大口舌,才将人都劝走。

  一转身却看见还有一个人站在原地,却是钱彦。

  “学生已经辞官。”那男子微笑一揖,“司业带我去做个幕僚吧。”

  凤知微默默看着他,同富贵易共患难难,飞huáng腾达在眼前,犹能决然放弃,非大定力者不能为。

  “学生这条命是司业的,司业往何方走,学生自然跟着。”钱彦笑容若有深意,凤知微心中一动,瞟他一眼,这人极其jīng明,莫不是猜着什么了?

  一瞬间她有些犹豫,然而眼角突然又瞥到一个人,顿时将要讲的话忘了。

  不远处秋晚河边,一人黑色轻裘月白长袍,悠悠临水而立,朝霞粼粼如金,他倒映在河水里的身影修长。

  钱彦早已无声无息退了开去。

  凤知微立在原地沉默一刻,随即坦然行了过去。

  那人没有回头。

  “秋晚河临秋看晚,最有景致。”他道,“这四面枫林,深秋之时红叶纷落,于碧水之上悠游,是帝京十大景之一,你这些年奔波忙碌,从来没有好好观赏过这里,但望明年深秋,你能来看一看。”

  “我也但望可以。”凤知微含笑和他并肩而立,“殿下此刻来送我,不怕引人非议吗?”

  宁弈低头看河水,波光粼粼里当真是俪影双双,可惜瞬间便要拆分了天各一方,再见时就算能站在一起,那也只怕是对面持刀相向。

  “能令我陷身最大非议的,向来只有你一个。”他笑了笑。

  凤知微也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殿下那是在怪我了之类的废话,她和他之间,从来就不是简单的恩与怨,若只是个人之间的仇恨,彼此都未必不能后退一步,然而对立的是血脉,是生死,是家国,是所有巍巍沉厚山石难撼的一切。

  那一年宁安宫娘亲榻前,她在娘最后目光bī视下,在她耳边发了最毒的誓。

  “若不能复国复仇,则娘和弟弟灵魂永不解脱,日日受地狱赤火焚身之苦。”

  娘是何其的了解她,知道只有拿她自己死后灵魂来发毒誓,才能令她在这条艰难苦痛的路上咬牙走下去。

  若只应了她自己生死,她早就轻易抛掷。

  却不能想象娘的灵魂永久沉沦,不能想象为自己死的弟弟,死后依旧不得解脱。

  她欠了她们的,不能从生到死,都永无止境的欠下去。

  “忘记我吧……”很久很久以后,她一声低语如叹息,在河面上落蝶般轻飘飘chuī开去。

  “我忘记不忘记你,是我的事。”宁弈淡淡道,“但我不要你忘记我,知微,哪怕恨也好。”

  “你是为了让我恨着你,才对赫连下手?”凤知微一句话轻若糙芥,份量却千钧般重。

  有怀疑,就问,就算是敌对立场,她也不要隐藏的误会拨乱了既定的步伐。

  “不。”宁弈答得也极gān脆,“知微,你不该问这句话。”

  凤知微扭过头去,眯眼注视着燃烧着红霞的天空,半晌轻轻道:“可是抱歉,有辛子砚。”

  是了,终究是敌对的。

  她必杀辛子砚,他却也不能放弃,要紧的不仅是那一条命,还有楚王阵营对主子的信心和忠心,如果他连一个忠心属下都保护不了,如何令那许多人归心?

  彼此都已箭在弦上,不发,便首先要勒伤了自己,就像无论宁弈有没有对赫连下手,她都必须在离开前杯酒动群臣,只有他暂退中枢被皇帝猜忌,那个十万大山挖华琼的计划才能被安然搁浅。

  凤知微蹲下身,掬起一捧河水,对着宁弈张开五指。

  清冽的河水飞速的从她指fèng间泻去,像刹那溜走的时光。

  “往事悠悠如逝水。”她道,“去者不可回,来者不可追,仅以此,临别相赠于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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