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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权_天下归元【完结+番外】(372)

  那抹背影渐渐消失在雾气里,兀哈怔怔一抹眼,不知何时掌心里一抹cháo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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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知微下了船,早已有士兵等候在岸边,看她只带了几个护卫竟然真的就亲身过来了,都露出惊异神色,却训练有素的不多说话,躬身相迎,态度恭敬,看守严密。

  一骑驰来,马上来迎她的人,却是淳于猛。

  故人相见,却在此时此地此qíng此景,两人都百感jiāo集,淳于猛怔怔看着凤知微,他是宁弈亲信,在南海之后便清楚凤知微的身份,此时想着当年青溟旧事,树下拼酒,陇南共难,兜兜转转,到得今日昔日故jiāo竟做了敌国君主,这人生事,真是从何说起?

  凤知微竖起衣领,雪白的大氅掩着巴掌大的雪白脸,衬得一双眸子如这冬日浓雾般深不见底,她迎着淳于猛似陌生似疑问的目光笑笑,淳于猛蓦然便湿了眼眶——那一笑,恍然便是当年初进青溟的魏知,从容,温和,带着对这尘世微凉而又博大的了解。

  “陛下……”他有点不自然的说出这个称呼,“请跟我来。”

  “叫我知微。”凤知微笑一笑,觉得此刻见到故人真是很安慰的事。

  弃舟上岸,一路前行,前方的宫殿渐现轮廓,凤知微眯眼看着那巍峨jīng致依旧的宫殿,轻轻一笑。

  果然是在这里。

  在前殿,凤知微在自己卫兵愤怒的目光中,平静的接受了重重搜捡,随即跟着淳于猛向后走,在那座双层密殿之前,淳于猛停下,道:“我只能到这里。”

  凤知微点头,正要走,淳于猛突然叫住她。

  凤知微回首,淳于猛望着她的眼睛,眸光澄澈而诚恳,“……好好谈,不要意气用事……请……眷顾彼此。”

  凤知微望进他的眼睛,只觉得鼻子微微一酸,抿抿唇,慎重的点点头。

  她轻轻迈上台阶。

  距离上次踏上这台阶,已有四年。

  她记得那段看似平静实则惊风密雨的日子,老皇驾崩之日,她偷盗了两件最重要的东西远飏而去,从此国土分裂天涯远隔,一回首,四年。

  距离第一次踏上这台阶,已有八年。

  那日殿前落花如霜,她绕行阶前,轻笑声恍惚间似依旧响在耳侧,仿佛前一刻还躺在密殿之下和他同观星月神话,一回首,八年。

  她曾以为自己永生不会再踏上这块土地,然而当有一日终于重回,却也不悔。

  裙裾轻轻拂过廊柱,十八廊柱,十八相遇,最后一副刻着错过,当时不过是纪念,如今却知那是命运的谶言。

  殿门缓缓开启。

  长阔数十丈的宏伟殿堂,并没有灯火通明,只在长长的地毯尽头,点着一盏昏huáng的烛光。

  烛光下,他轻衣薄裘,斜靠九龙夺珠巨大屏风,手提酒壶,正缓缓斟酒。

  烛光斜斜照着他的脸,长眉下眸色极黑而脸色极白,鲜明潋滟,如画眉目。

  时光催老的是人心,不是容颜。

  听见推门声,他没有抬头,手指稳定的将酒斟满,只淡淡道:“来了?”

  她“嗯”了一声,鼻音有点重,他手指突然轻轻一颤,一滴酒液落上指尖。

  酒液冰凉,这是没有热过的酒,他等她等得心绪烦乱,起身从密殿之下拿了酒来,那酒是密殿造成之前便放在那里,今日终于记得品尝。

  她轻轻上前来,烛光一暗,他抬头看她,眼光很静,很有力,像带了刀子,看一眼便要勒下永远不可更改的轮廓。

  “你走得真远。”他低低道,“我还以为你要永远不回来了。”

  “本来是这样的。”她一笑,“不过……”

  她没有说下去,宁弈也似乎没认真听,他出神的看着灯火,从她进殿他看完那一遍,他便没有再多看一眼,像是怕多看了也会折福,以后便再也看不着了一般。

  他有点漫不经心的问:“你说的那句‘假以掳掠之大位,可堪天命之一摧’,什么意思?”

  “当年我在这密殿里,拿出了两件东西。”凤知微淡淡道,“一件是令箭,还你了,一件是密旨,你父皇留下的。”

  “哦?”

  凤知微唇角撇出一抹讥讽的笑,“你应该猜得出,他的密旨是留给三位老臣的,如果新帝有任何背天逆命倒行逆施之行,可废而杀之,另立宗室子弟为帝。”

  宁弈不出意料的笑笑,道:“他到死都不放心我。”沉默半晌,他道,“如此说来,我还得谢你,没将这密旨随便拿出来。”

  “不必了。”凤知微笑得浅浅,“真要谢,我不是也该谢你很多。”

  宁弈默然不语,两人对望一眼,随即转开。

  “你既然来了,又提出这密旨,心中想必已有成算……”半晌宁弈轻轻问,“你要什么?”

  “那些跟随我的人。”凤知微道,“一直以来并无大肆杀戮之事,也无扰民之举,你不要为难他们。”

  “都是良将。”宁弈道,“我有心接纳已久,自然不会为难。”他扬起眼眸,眼神里有尘埃落定的欣喜,温柔而又热烈。

  “知微,你誓言已成,心愿终了,你自己呢?”

  凤知微默然不语,宁弈一笑,神qíng舒展。

  “知微……我很高兴你终于回来……还记得那一年古寺听夜雨,残灯淡雾间有人一首箫音《江山梦》,这些年我常常梦见这首曲子,梦中江山,江山如梦……这一番乱哄哄你争我杀,到头来换了什么?不过是半樽薄酒,满鬓风霜,如今你誓言终成,正好就此收手,我的位换了你的国,将这凰图霸业,两族恩怨,丢给别人cao心去。”

  他满怀希望的,对她伸出手。

  “知微。”

  “我的余生,只想cao心你……”

  凤知微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陛下说话实在太过一厢qíng愿,”她漠然道,“你我是仇人,从来都是。便是三岁孩童,也知我凤知微大逆寇首,和你势不两立。你宁氏夺我大成国土,杀我父皇母妃,灭我血浮屠义士,你宁弈,更曾亲自对我下手,若不是我命大,早已丧生你手,我夺你国,掠你地,不过我和你之间一报还一报,成王败寇两无怨尤,如今qíng势不利,我为属下谋求生路,却没说自愿放手,更没说想在你手下乞得一命。”

  宁弈手一顿,抬头看她,一瞬间眼眸黝黑。

  “知微,你明明只是为了那个复国誓……”

  “那是你以为。”凤知微打断他的话,笑得讥诮,“如果不是让你那么以为,你怎肯步步退让,让出国土,好让我不费太大力气,便大成建国?”

  她轻快的摊开手,笑吟吟道:“陛下,说实在的,从一开始你对我就太知根知底,在你眼皮底下想要积蓄势力复国大成,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好在我是女人,女人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令男人动qíng,动了qíng的男人总是要心软些的,比如包庇退让,比如保我xing命,甚至……让出疆土。”

  她轻轻笑着,一眨不眨的盯着脸色慢慢变了的宁弈,满意而欣慰的道:“所以刚才我说,多谢你,但是陛下,如果你以为我完成了对娘的复国誓言,便会主动还回你让出的国土;如果你以为我只要大成复国便算完成誓言,不介意大成再次消失;如果你以为你成全了我我便会成全你的话,那你就错了,我吃下去的,绝不甘心再吐出来,要不是你隐藏实力太qiáng,我确实不是对手,不得不为手下打算未来的话,我今日,还是不会站在这里,只会在对岸……”她一笑,嫣然从容,一字字道,“对你举起刀。”

  宁弈盯着她,脸色渐渐微白。

  这些年江山博弈,不惜国土二分,从来不过是他成全她一场誓言。

  他用尽全力夺了这皇位,也不过是为了拥有绝对权力,好让她能自由的从誓言中解脱,如果是别的兄弟坐了这帝位,她这大逆之行,谁能容她活下去?

  当她困于誓言要继续走下去,他便奉陪,他不惜出借江山将这天下奉上去完她的誓,他不择手段把自己垫成她的后路,他做这一切,为自己,更为她一个心安。

  然而走到最后,当真一切过往qíng意,都只是她为自己复国所设的qíng爱陷阱?

  “不。”半晌他突然收回眼光,有点恍惚的将一直没喝的那杯酒一口饮尽,“知微,你在撒谎。”

  他低而有力的重复,“你在撒谎,你若真有骗我之心,根本不会说出来。”

  凤知微看着他饮尽那酒,笑意一闪,道:“陛下似乎自认为对我很了解?不过……”她悠悠道,“陛下很快就会知道,我到底撒没撒谎。”

  宁弈冷笑一声,默然不语。

  “便纵然放过从逆者,元凶首恶,也万万没有可恕之理,我可否问问,陛下打算给我什么样的死法?”凤知微含笑上前一步,双手撑桌,将一张笑意嫣然如迎风蔷薇的脸,直直凑到他面前。

  “鸩酒?白绫?背土袋?赐刀?”

  她淡淡的香气传来,他突然有点失神,印象里她的香气幽雅高贵,芳若芷兰,今日的香气却有些不同,似有若无,忽浓忽淡,有妖魅之味,让人想起凌波微步蹑行于夜色云雾里的幽灵。

  “你想要什么样的死法?”宁弈又自斟一杯,动作稳定,清冽酒微微倾斜,倒映那女子迷蒙眼神……多少年她活得云遮雾罩,到死都不愿被他看清。

  “怎么痛快怎么来,我是说对你。”她笑,温柔挽起袖子,向他摊开手掌,“让贱妾最后伺候您一回吧”

  他笑一笑,薄唇一抹讥嘲弧度,漫不经心将酒壶酒杯给她。

  酒色碧如玉,皓腕凝霜雪,一线深翠自纤纤指间泻落,落在白玉琉璃盏中琳琅有声,四周很安静,锦帐绣幔沉沉垂落,隔绝了世间一切喧嚣。

  包括宫阙玉阶之外,隔河传来的叛军的呼啸和厮杀。

  属于她的叛军,顺义铁骑和火凤步兵,在今夜她入营后,按照她的命令,对天盛军再次展开了攻击。

  那些硝烟和血气,仿佛被阻拦在很远的地方,不入那两人之耳,寂静中他们仔细寻找聆听彼此的呼吸……沉静、安详、几乎相同的频率,在金鼎香炉袅袅轻烟里,历历分明,而又抵死缠绵。

  将酒杯在手中轻轻转着,她低问:“不怕我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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