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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权_天下归元【完结+番外】(380)

  一个人的手。

  骑士僵硬着身体,低着头,地下一层薄雪,如镜般隐隐倒映着天光水色,近处几枝红梅怒放,枝gān劲褐鲜艳葳蕤,梅花旁有一个修长的影子,正在身侧。

  宫阙尽头的风chuī散烟光,四面晕开一层暮霭般的雾气。

  赎尽罪孽,越过生死,于今日金棺旧殿之前,一切恍如一梦。

  骑士僵硬着,不敢眨眼,怕眼帘闭启之间,将梦在泪水里森凉的挤碎。

  那温暖柔软的手却轻轻一翻,将掌中柔软娇小指掌包裹。

  随即他微笑。

  转过头来。

  (正文完)

  番外 彼岸如花

  定和二年,chūn。

  正当播种chūn耕好时节,日光烂漫而清越,田间农人拄锄而立,热烈讨论着今年的减税国策,希冀秋后好收成。

  曾经历过漫长战争时期的天盛,如这土壤肥沃的田野一般,并没有显示出颓败凋零的气象,当初凤翔帝接位时,江山飘摇,四面告急,八方风雨皆志在颠覆王座,但凤翔帝并无新帝常有的躁进求全之风,抚民安境,廓清吏治,农商并进,教育为先,虽只在位短短五年,却镇大越、收大成、定糙原、并长宁,天盛健马驱驰之处,浩浩疆域,金瓯无缺。

  所以这位皇帝在位时间虽短,在天盛史书上却自有其浓墨重彩的一笔,史称英主。

  自然,也有爱在故纸堆里掏摸秘史的史学家们说,凤翔年间,之所以能在长熙帝留下的那个风雨飘摇的乱摊子上,那么迅速的稳定局势,国力不减,民生也未受太大内损,实在是因为大成那场“起义建国”,内有蹊跷。

  在史学家们浩浩dàngdàng的考证文卷里,对“大成建国”这一事件提出了太多疑问,第一条就是,大成建国是百分百谋朝篡位,最盛时期竟占天盛国土的一半,为历朝历代不可容忍之大逆,但凤翔帝对这件事的态度,一直令人捉摸不定,在很多人看来,甚至近乎过分宽和——比如天盛史书里,竟然如实记上了这一笔,而记上的这一笔,竟然白纸黑字态度平和地定位为“大成复国事件”,政治的排他xing到了凤翔帝时代便不复存在,当权者以一种博大宽容的态度,将这一足可以掀起腥风血雨和十年清算的大事件,做了最含蓄美好的论定。

  也因此,一群原本罪无可恕的“逆犯叛将”,也并没有受到株连血洗的追责,大成旧将,竟无一人死于当朝之手,第一女将华琼挂冠而去,和燕氏当代家主逍遥海外,据说这位女霸王在海外也不改其风,占岛为王,生生做了一地霸主。呼卓诸将退回糙原,仍为天盛永镇北疆,察木图即位为第三代顺义王,凤翔四年,糙原之母刘牡丹病逝,临终前留下古怪遗书:“把我葬在库库身旁,下一世我们说好,一起去看看雅鲁藏布江。”凤翔帝追封其为“贤庆仁德大妃”,与第一代顺义王库库合葬,同时追封英年早薨的二代顺义王札答阑为“诚义亲王”,牌位入功臣祠第一,永享皇族供奉。凤翔帝对糙原恩厚,对其余大成降将也并无追索,齐氏父子不愿在天盛为官,西凉女皇殷知晓亲自修书向凤翔帝求索这两人,凤翔帝也便任他们自去。杭铭本是天盛治下长宁藩名将,长宁归顺后,凤翔帝令他去长宁相邻的陇西为按察使,暗中挟制长宁。与此同时,朝廷拨放大批金银,抚恤阵亡将士和战区受灾百姓,一番举措有条不紊,在大成归降后原有些纷乱的人心,因凤翔帝平和而又大度的处置态度而迅速安定。而凤翔帝驾崩后,即位的定和帝萧规曹随,秉承兄长的为政国策,行事风格依如前,虽无建树但胜在平稳,令原本担心定和帝无力承担国务的老臣们,由此也放下心来,无论如何,天盛最艰难的时期,已经过去了。

  自然也有些正统人士,认为陛下对大成叛逆们处置过轻,连连上书谏言,表示反贼无德,未必甘心归于教化,为我皇朝万年江山稳固计,还是斩糙除根除恶务尽葭好。凤翔帝接书,不置可否,只淡淡道:“既如此,擒贼先擒王,大成首将华琼目前正在海外琉璃岛占地为王,麾下有jīng兵二十万,如此孤悬海外的心腹大敌,酣睡于朕卧榻之侧,真是令朕寤寐不安,卿既然如此忠心为国,想必定不忍见如此大逆之事,必然是要请缨的,且封卿为征海将军,率水军十万,去斩糙除根,如何?”上书者当即白了脸——先不说会不会海战,也不说华琼是天盛第—女勇将自己是否是她对手,单说这琉璃岛,谁知道在哪里?海外万里,盲目寻找,找不到回不来,岂不是永生放逐?赶紧连连磕头,从此闭嘴。

  大成余孽的处置透着奇怪,但大成真正的首恶,那位女帝,据说中规中矩地死了皇城之巅,也正因此,大成政权才那么快地四分五裂,在天盛朝廷的宽容态度下,史学家们对女帝的评价向来公允,认为虽然乱由女帝起,但破坏并不剧烈,若非她最大限度地保全百姓和城池,并在执政后期平稳收缩战线,天盛最起码还要多乱二十几年。不过提到女帝的终局,人们就要皱眉毛挠脑袋——死亡是应该的,但是据说当时没找到尸体,也无人知道她葬在哪里。而女帝死后不过一年,凤翔帝便驾崩,这真中有什么关联?

  史学家吃饱了撑的不拿薪俸闲着研究人家八卦,百姓们却没兴趣挖掘贵人们的野史,在天盛南半部、曾经建立大成疆域,在百姓朴素的认识里,大成女帝不是官方所定的首恶大逆,她是德被治下的一代女帝,她政务娴熟,待下宽和,勤政爱民,她以一介女子之身,收服天下名将,率众决然起义,于敌国腹心不可能处缔造帝国,最终又毅然收手,未曾贪恋人间巅峰无上尊荣,将划定的江山拱手jiāo付,这样的女子,是百姓心目中最为神秘和华艳的传奇。

  一代红颜,魂归何处?四月清明将至,耕种间歇休息的田头百姓,取下糙帽扇风,一边叨叨着几年前女帝在时会亲自视察农耕,一边看着扛柳条上山扫墓的人流,眯眼叹息,“天寿哦,年纪轻轻死在皇城,连上坟祭祀都不知去哪里拜拜。”

  “怕是尸骨无存哪,那样的大罪。”

  “什么罪咱们不懂,只是天享皇帝在时,咱们米没少吃,地没被占。”

  “没地儿拜,这里拜拜也是心意到了。”一个老汉折下一支柳条,捡起地上掉落的纸钱,cha在田埂上,拜了拜。

  更多的人围上来,有人在田埂上搁上带来的面饼子,有人取火点燃了柳条。

  “天享皇帝,来收供食,别嫌弃,一点心意,下辈子记得投个男胎,还做皇帝。”

  不远处柳树下有人合上书,动作有点控制不住。

  书封面画着俗艳的美女图,标题赫然是《芳魂何处,此心悠悠——大成艳帝秘史》

  “怎么了?”有人懒懒地问,声音带笑。

  说话的那人躺在柳荫下,姿态闲散,日光透过树荫斑驳地落在脸上,他用手肘挡住眼睛,衣袖滑落一截,腕骨jīng致如玉。

  “没怎么。”合上书的那位已经迅速平复下来,认认真真盯着书面上那浑身金光灿烂、披挂着无数首饰像个移动碉堡的女子,叹息,“这就叫女帝么?倒像街边卖首饰的。”

  “我看看。”男子拿过书,认真盯了半晌,“比你丑多了。”

  又仔细看了看画上女子装扮,满意地点点头,“还行,衣饰庄重,并不bào露。”

  “画成那些《海棠夜睡媚女》之类的首饰当衣服用、衣服当背景用的封面怎么办?”

  “没什么。”男子淡淡答,“修书给老十,叫金羽卫查是谁画的,找出来,处死。”

  一阵沉默后,女子迅速将书收起,塞到行李最下面的角落里,善良地试图挽救某个无名三流画手一命——那书封面规矩,但里面还有张“首饰当衣服用、衣服当背景用”的风格大胆的cha图咧!

  她收拾包袱的手指稳定细心,眼神濛濛如秋水,倒映万里江山chūn光水色,烟柳人家。

  身侧的男子放下手肘,露出一双静若明渊的眼眸,如今只满满倒映她的身影。

  凤知微,宁弈。

  传奇中死去的人物,走出发huáng的史卷,在陇北乡下田间垄头,读自己的野史,演绎着向往已久的归隐和超脱。

  凤翔五年的冬,从不使诈的顾南衣被失踪的凤知微bī出了人生巅峰的心计——和宁弈演双簧,导演了一出“弑君”。

  洛县行宫前顾南衣守得她闻讯远归,终含笑洒然而去,而行宫里的九龙棺前,历经十三年分合磨折,颠覆血火之后,他终于握紧了她的手。

  后来便在京郊结庐而居,之所以还留在离帝京很近的地方,实在是因为拗不过宁霁苦苦哀求。自幼在兄长照拂下长大的宁霁,一直远离政争中心,他天xing淡泊,不喜权yù,不想到最后,这天下最尊荣却也最难的活计还是落在了他头上。宁霁苦辞未成,最后只得提出要求,求宁弈不要远离帝京,以便他遇到重大国事时随时请教。宁弈自己也不太放心这个幼弟,最起码在他主政前几年,还是就近照顾的好,宁霁由之欢欣鼓舞———个宁弈,一个凤知微,都是足可翻覆江山的帝王级人物,有他们在,还担心啥?为此坚持亲自督造宁弈和凤知微的退隐之所,生生将凤知微梦想中的“枕烟霞,溯清流,芳糙落日人家”的糙庐,给搞成了jīng致华贵仪态万方的小型皇家另业,要不是凤知微死命拦着,怕是会成为第二个洛县行宫。

  “说到老十我就得为他掬一把辛酸泪。”凤知微微笑,“你说他发现咱们失踪了,会不会—夜白头?”

  “让他白头去吧。”宁弈毫无同qíng心地答,“芝麻大一点事也要来求教哥哥主意,当我很闲么?”

  宁皇帝语气闲淡,表qíng却很不是那么回事,凤知微笑而不语——你难道不闲吗?那是谁昨儿闲到无聊非要和我“chuáng上多唠嗑”的?

  “老十现在不是不能掌管国务,但是只要我在,他便有理由偷懒。”宁弈继续振振有词,“不能给他形成这样的依靠,他是天子,自当肩负天下重任,他要靠过夹,咱们便走。”

  凤知微还是笑而不语——好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过夫人我xing子好,就不拆穿了。说到底,问题还是出在宁霁身上,老实孩子宁霁,大事小事都要来求教哥哥主意了,关键是白天黑夜也不分就不大好了,人家正要“被翻红làng戏鸳鸯”,他偏要跑过去“家国大事夜未央”——这不是bī人私奔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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