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宴的眼睛好像长在楚渊身上,恋恋不舍地看着他,跟这个人少瞧一眼,就要消失似的。
“陛下瘦了。”
楚渊又一次说。
其实他每一次见沉宴,都会说这句话,但其实在沉宴眼里,他看楚渊也是如此。
“朝政的事让陛下忧心么?”
楚渊轻声问:“如果实在有什么难以解决的事情,不如告诉我……羡鱼会竭尽全力为陛下分忧的。”
果不其然是如此。
沉宴却在心里想,如果真的叫他知道星野之都现在已经闹翻天的事,楚渊说不定会真的以自己一人承担下所有罪责,换沉宴免去忧虑的。
他们两个,都是太过为对方考虑的人。
“没有。”
沉宴勉力挤出一个笑容,微微轻笑道:“只是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很没用罢了。身为帝王……却不能以己之力护佑万民,总是要做许多自己也不情愿的事。”
“儿时我见父王荒淫享乐,常常立誓我来日必不会如此。昏君无能,我一定要比他做得更好。”
沉宴靠在软枕上,漫漫回忆着,低声道:“但直到真正当我自己坐到这个位置上,才明白,做君王是天底下最难的事情。要懂得制约,懂得平衡,要恩威并施,要狠得下心……哪怕只做一个无功无过的守成之君,也已经相当不已。”
“我觉得陛下已经做的很好了。”
楚渊淡声说。
“多谢你啊羡鱼……”
沉宴苦笑说:“如果在这冰冷的朝堂之上,只余我一个人,我大概是真的支撑不下去的。”
“陛下为什么想到去苍云殿?”
绕来绕去,想了许久,楚渊还是忍不住问。
他其实在沉宴昏倒在苍云殿的那一刹那,就受到了感应。他和沉宴的星宿相互影响,相互制约,一旦沉宴遭遇变故,楚渊都是最先感知到的那个人。
苍云殿废置许久,楚渊怕引起沉宴的注意,就也未令人封闭。只是没有想到,他还是有误打误撞进去的一天。
“也没有什么事。”
沉宴沉思说:“朕似乎是想起什么事,就顺道过去了一趟……但是进去后,倏然头痛得厉害,就昏倒在了地上。”
“陛下没想起来什么事么?”
“什么事?”
沉宴两道剑眉拧了起来,似乎在努力地思索,但是良久他也不得其法,反倒愈来愈头痛:“唉……我是为了什么事过去的?”
他低喃着:“我想一想……啊,是什么事……!”
然而,再一次地,和苍云殿内相似的情形出现了。
无数凌乱的碎片画面涌入他的大脑里,好像有数不清的熟悉音容在眼前一闪而过,但是那都是飞快的动作,让沉宴根本无法抓住。
“羡鱼……羡鱼。”
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新帝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他竭力想抓住什么,但是口中只是条件反射地念着楚渊的名字——
“给我吧,羡鱼……”
他意识不清地呢喃着,好似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又好似是仅仅在复述别人的语句:“给我……我比我父王好许多,我比那老头子好许多!”
他痛苦地叫喊,楚渊却刹那间脸色骤变:“沉宴!”
但是沉宴显然已经陷入了某种癫狂的状态,被什么魇住了一般,根本感受不到外界的呼喊。
楚渊竭尽全力按住他,却抵不过沉宴完全失去意识的挣扎。他手顺着楚渊小臂抓上去,好似要遵循本能做什么,楚渊脸色“唰”得白了,过往发生过的事情再一次从他脑海中浮现。
“沉宴,醒一醒,醒一醒……!”
苍白孱弱的观星师紧紧地与抽搐的年轻人贴在一处,他与他额头抵着额头,彼此的鼻梁相错。楚渊注视着沉宴无神的眼睛,紧紧地看着他,反复重复着:
“醒一醒……不过是场梦罢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你只是你,不是任何人!……醒过来,沉宴!!”
沉宴好似沉沦入一片永无尽头的深海,无穷无尽的黑暗海水包围着他,叫他找不到出路。
楚渊的声音遥遥远远,渺茫的从很远处传来,听不真切。
他面前有一个镜子般的倒影,水面波光粼粼,那个影子里的人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他也穿着华贵的龙袍,头上束着金冠……
只是他与沉宴矜贵温雅的神情不同,面孔上满是邪念和戾气。
他注视着痛苦茫然的沉宴,唇角挑起一个笑:
“你就是这样活了五年的?”
沉宴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是那人接着道:
“君王当到你这份儿上,也着实窝囊。一群大臣贼子,都敢骑到你头上。”
“纵容着他们作甚?一个个拉出去看了杀了不好么?耳根子一下就清净。”
“‘羡鱼、羡鱼’,”他啧声:“念叨了多少年,还不是我给你弄到手的?……他哭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呢,可惜你瞧不到。”
沉宴明明觉得这个水中人是自己的倒影,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又有一种他们本该是为一体的错觉。
好像是婴儿的孪生,他就是沉宴,沉宴也就是他。
“你生来就是要毁灭盛泱的,为什么压抑自己?”
那人笑起来,分明是一模一样的脸,但是当他勾起唇角时,就有种令人胆寒的无常感,仿佛做出什么残忍之事都不叫人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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