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面,除了江敛,还有弯着腰的刘卿云。
七老八十的宰相顾不得额头的汗,连忙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天天让朕息怒有什么用?!”承德帝道,“你们怎么没本事去让突厥息怒?!”
突厥和赤军这一战的消息具体细节传来,承德帝引以为豪的赤军在这一战中死了五百多人。
一时间朝堂喧哗,主和派和主战派吵成一团。不过一次上朝,两派的口水恨不得淹了金銮殿。
承德帝满心的怒火,他厌烦嚷嚷着打仗的人。
大齐有将才吗?
金銮殿龙椅上面色阴冷的皇帝顿时想杀几个嚷嚷着要打的官员泄愤,却不料那几个挨千刀的商量好似的,一个个跪在大殿上,嚷道:“陛下,如今尚有余力。今日不打,明日便更无力气打了。到了以后,东割一城,西让一镇,百年后我大齐江山何存呐,陛下!”
一副不惧死的模样。
一个官员不怕死,皇帝也就威胁不到他了。
承德帝咬着牙,盯着下了朝后被他留下来的刘卿云,怒道:“爱卿又是为何要打?”
刘卿云跪了下去,头碰着地上铺着的华贵毛毯,苍声道:“陛下,边关一百一十二镇,百姓过得苦。”
赤军如若不打,从边关退了回来,突厥纵使打不到朝华城,但也再无顾忌,可以在大齐边关肆虐。
边关一百一十二镇的老百姓,面对有屠城习惯的突厥军队,活下来的能有多少?
刘卿云说完这话,座上的承德帝静了静。
没过多久,他不耐烦道:“和亲不行吗?”
江敛抬了抬眸。
承德帝这酒囊饭袋的脑子,果真一去不回的奔往和亲了。
朝中他的女儿,唯一适合和亲年纪的,只有齐虞。
“陛下,突厥地处贫瘠,觊觎大齐富庶,偏又狼子野心。”刘卿云听他这么说,急道,“和亲顶多能稳局势十年,十年之后,突厥依旧是大患。”
他说的十年,已经是保守估计了。
承德帝却道:“朕不管。”
他这么多女儿也没什么用,一个换他十年安稳,划算极了。
刘卿云喉头一哽,不知道怎么劝说这个皇帝。
“九千岁怎么看?”承德帝又去问江敛。
江敛淡淡道:“若打,无将才。”
他只是把情况说出来,可承德帝却以为江敛是在帮他,顿时高兴了起来。
果然,只有这个太监是向着自己的。
另一边的刘卿云听出了不同的意思,他顿了顿,兀地抬首道:“陛下,我大齐有将可用。”
“西北群山,辅国将军!”
赵环。
沧凝殿中只有三人,刘卿云无遮掩,双眼都冒着光,激动道:“陛下,何不趁此干脆了结了西北之事。再命赵环去解决突厥之患,他死在边关,也算是将功抵罪,不负他这辅国将军之名了。”
此话一出,殿中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
令人汗毛竖起的寂静中,承德帝纵欲过度,而显得浑浊的双眼慢慢地望向了江敛:“九千岁,朕记得颜怀隐在你那里。”
他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刘卿所言,朕觉得可,此事便交由你办吧。”
“朕要用赵环。”
赵环的屋子外,一个茶杯从屋子里飞出来,准确地摔到了外面跪着的将士头边。
将士被热茶泼了一脸,连抖都不敢抖。
昨夜刚下了一场雨,雨势恨不得将西北十万大山给浇平了。天际还未从大雨后的阴沉中恢复过来,沉厚的灰色云层压在头顶上翻滚着,将士身后的叠叠大山灰蒙蒙的一片。
秋意渐浓。他膝盖浸在泥水中,被冻得刺痛,说出来的话都打颤:“禀将军,马匹被抢了两千三十二匹。”
鹤羽军算上霍云平,两千三十一人,剩下应该多出来两匹,供乐安公主和那个没什么脾气的姓许的狗腿子军师用。
如今只多出来一匹马。
大开着门的屋中传来一道沉沉的声音,含着令人胆颤的怒气:“废物,小太子去帝都时,多带走了一个鹤羽军,你们这群废物发现都未发现!”
将士的头低的更低了,瑟瑟的不敢说话。
昨夜雨下的太大了,大到是西北百年难得一见的大雨,大到他们不过松懈了一晚,马场的将士就被鹤羽军悄无声息地除掉,再训练有素地抢了两千多匹马,趁着雨和夜色一路杀了出去。
大雨声的掩盖下,他们一路杀出去,将士的呼救声隔了十步远,就听不见了。
八年前鹤羽军满身是伤的来到西北群山求救,八年里一副沉默寡言,被折了羽翼的模样。装的他们都忘了这是旧朝最锋利的一把剑。
昨夜剑亮鞘了。
他们杀出了西北群山,出去后斩断了横渡的索桥,就算要追,也要再绕远路。
沉默一直在继续,将士意识到要现在必须说些什么,说些能让赵环满意的对话,他才能活下来。
他咽了咽口水:“将军,属下发现鹤羽军逃后,立马派了信鸽出去。李副将带着三千人在外,收到信后应该能堵截着鹤羽军。他只要拖着一段时间,我军便定能追上了。”
如他所言,李桂松正骑马横在官道前。
他身后是三千人的军队,身前五十步远外,是沉默的一片银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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