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鹤听罢,皱了点眉头。
他不言语,蒋小福就觉出愧疚来了:“大概真是我得罪了人还不知道,把你也连累了。”
严鹤因为怕他冷,一直揽着他,这是就轻轻拍了他一下,却是另起了话头:“那位佛大人,平日待你如何?”
“他?”蒋小福一愣,心想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关心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想归想,口中还是做出了回答:“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他这个人脾气古怪,不好相与,可我现在全靠他捧着讨生活呢,这样看来,应该算是好吧?”
严鹤听得又是一皱眉。
他听出两个意思,一是佛荪与蒋小福并无仇怨,二是蒋小福对佛荪也并无情谊。
这样一来,就想不明白了——他原本怀疑此事是佛荪冲着他来的,为的是侵吞他的生意。兵马司的人来押人时,备的可是两副铁链,而且明摆着是要把两人都带走,可见他们真正要押的人,从头到尾就有他严鹤。如果不是蒋小福的私人恩怨引来的祸事,那么针对他严鹤的人,只可能是佛荪和董老爷。
可是,如果佛荪对蒋小福是真的不错,为什么要连他也押走呢?
他在思索,蒋小福也在思索:“难道真是在我不知情的时候,得罪了谁?我没做什么呀?”
两人分析至此,各自陷入僵局。
如此挨到夜深,此处依旧无人问津,两人不能无休止地等下去,于是决定睡觉。
顾不上嫌弃草席,两人躺下阖目,牢里没有灯火,只剩一片漫无边际的漆黑,以及不知道哪里卷来的冷风。
蒋小福在暗中睁着眼睛出神——他想吃一口烟。
如此挨了一会儿,忽然听严鹤轻声问道:“睡不着?”
蒋小福吓了一跳,找了别的话说:“我想来想去,也不知道和谁结了怨,若说不是私人恩怨……徽班里倒是有几个人向来和我不对付,可我现在这个情形,哪能挡得了人家的路呢?”
严鹤听罢,安静片刻,问道:“现在这个情形……现在是什么情形?”
蒋小福之前对严鹤讲过自己的经历,在那时的描述中,因为有佛荪在,他好歹也算是吃喝不愁。可是后来,严鹤也看出他不似往日神采飞扬,谈笑背后,好像对一切都有种放任自流的冷淡态度。
这话问得简单直接,可黑暗中传来的语气却是和缓平静,让蒋小福既震惊他的敏锐,又在一瞬间有了温柔的错觉。
这时候,蒋小福开了口:“我在吃大烟。”
顿了下,他又补充道:“有瘾了。”
其实他白天刚吃过大烟,现在还不至于露出犯瘾的丑态,明明可以找一个更合适的时机说出这件事,可他还是说了,说得平铺直叙,毫无修饰,堪称耍赖。
这回,严鹤安静的时间更长了一些,良久之后,蒋小福才听他问道:“怎么染上瘾的?”
这个问题显然更难回答,最初因为唐衍文沾上这东西,算是事出有因,可后来……
后来和董老爷胡混的日子里,他简直是靠一口鸦片烟吊着精气神,哪怕不吃饭,也得吃烟,才能说服自己将眼前的日子过下去。再后来,跟着佛荪,他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了,吃也行,不吃也行,当然也就继续吃下去。
这些缘由,真要说起来,难以启齿。
蒋小福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沉默了多久,本就安静的夜里,风声和呼吸声都变得更加清晰可闻,末了是身边人靠近的衣衫摩挲声,严鹤贴近他,握住了他的一侧手臂:“不想说也没关系。”
蒋小福侧过头,试图看清严鹤的神情。
这当然是徒劳的,但这个动作让他的鼻尖抵在了严鹤的肩头,微弱到不可查的温度带来一点安抚的作用。
他再一次顾不上挑选时机和语言了。
“最开始,是因为老头病得很重,大夫让他吃的,他那个人脾气执拗,吃了还得发脾气,我只好陪他一起吃。后来,老头死了,我没地方唱戏,只好……那时候,我得靠这个才好过些。”说到这里,他忽然在黑暗里流了泪,有点抑制不住的委屈:“为了这个,嗓子也坏了。”
严鹤的手往上摩挲,准确地摸到了一手水迹。
蒋小福发怒时暴如雷火,哭起来却是悄无声息,只是呼吸不稳,露了行迹。
严鹤将手伸到背后揽住他,微微用了力气,将他按向怀里,于是蒋小福将头埋了过去,这下连呼吸声也安静下来。
这样过了许久,他总算是得以入睡。
第54章
翌日清晨,蒋小福醒过来,一睁眼,吓得倒吸一口气。
佛荪的脸离他只有几寸距离。
蒋小福全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而佛荪此时正抱膝蹲在草席前面,歪着头,拧着眉,即使看蒋小福醒了,依然维持着面无表情的神态,仿佛在烦恼什么。
蒋小福受了惊吓,猛地坐起来。他这一挣扎,让严鹤也醒了过来。
“你怎么老是大早上盯着人瞧!”
蒋小福惊魂未定,觉得方才一瞬间,心脏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然而现在不是计较这个古怪癖好的时候,故而他抱怨完一句,就立刻伸手一把抓住了佛荪搁在膝上的手臂:“不知道谁去衙门告了我,说我吃鸦片呢!你能不能想个法子救我们出去?”
佛荪转动眼珠子,看了看已经坐起来的严鹤,又看向蒋小福:“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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