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似乎跳过了许多“心胆堕、泪满襟,伤心断肠人”的场景。
不怕人笑话,他在夜里也曾小心地设想过他们俩的结局。
乱七八糟的,他觉得自己多半是爱惨了守岁那一夜,烟花一万重。于是乎他所能想到最好的收场亦是如此。
待他白发满头时,于宫阙接春台上,人物嬉游陆海中,他遥遥看他一眼,谁想他也回首望来。
彤云下,星斗转,池馆醉春风。④
实在俗套但圆满。
所以此时他想赵应禛不该表现得如此从容,甚至还反过来在乎他的情绪、说这些话逗他开心。
至少该质问一句罢?
偏偏男人是半个字也无。
这般天理不容、有悖常伦之事,落到他二人头上就变得无足轻重起来,重要的只有对方尽意畅快与否。
只要一句“我同你一道”。
那就是刀山剑树、火坑镬汤地狱,我也偏要勉强。
赵应祾不知道别的人在这种境地会如何反应。
不过他觉得这种人间天上都鲜有的事大抵也只会被他们碰上个一二,轻易也不得用寻常人的量度来考虑。
他这一生都在追逐,以命相逐。
自幼年断腿之际,他想以亏欠之愧意留住赵应禛时起,他就明白了自己所求为何,并慢慢勘破内心最深的孽。
这点既认的罪就是最不寻常——他即使再自卑,再觉得自己与之不相配,他也舍不得离开赵应禛一步。
满心说着歉意也要跟着。
没有人配得上。
可若是赵应禛看他一眼,他就又重新干干净净从那罪里蜕皮孵化出来了。
更遑论这心心念念的人正蹲在他面前,与他十指相扣,如握至珍。
过分好了。
赵应祾忍不住一直笑,像小孩子那样张了嘴咯咯乐。
他低头啄一下赵应禛的嘴唇,抵着他的额头黏黏糊糊讲话。
他觉得自己应该问对方,“如果赵应祾不是路濯,那你还喜欢他吗?”
可是他好像知道兄长会怎么答了。
一会说没有赵应祾就没有路濯。
二会反问他,“如果当时去无忧宫接你的人不是赵应禛,那你还会喜欢他吗?”
这两个问题答案是一样的。
不会。
不会再有另一个人在看见赵应祾的第一眼就会想去握住他的手、带他离开,带他大步往前去再不回头。
所以也不会再有这么一个人,不顾山水几千重亦要回到赵应禛身边。欲共春归,待西风送,永远在路尽头相侯。
所以他没有问。
赵应祾看着蹲在花丛中的赵应禛,风吹时红光随远浪泛花,周围扬起如雪飞絮。
他的思绪也有一瞬间的飘飞。
“我想起在国子监学文书那段日子。”
他抽出一只手来,张开五指,顺着赵应禛英挺的鼻梁缓缓抚摸下落。
“我不懂世外桃源一词。”
“太傅平日里嫌我痴傻,连华语都讲不清,所以也不仔细给我上课。”
那也是为什么他能经常提早下学跑到三皇子读书的地方。
“那日亦是如此,他乐得清闲,直接将文章拿给我叫我自己读。”
“不过那篇文章还算简单,我也能理解个七八。”
赵应祾挑眉,赵应禛就顺势夸他聪慧,哄小孩子似的。快要行成人之礼的少年也不害臊。
但庄王殿下是真的觉得他的小弟好聪明。只要愿意正眼瞧他一眼,他觉得大概没有人能不喜欢祾儿罢。
得夸了的赵逐川继续道:“但我那时还不明白世外桃源的寓意,或是文人对避世的寄托之情。”
“我只是在想,为何那桃源中人要对那武陵人说‘不足为外人道也’?为何他向别人说了那地就再也找不到路了?”
赵应禛也跟着思索,从善如流,问为何?
“我当时觉得是桃源人害怕改变。”赵应祾道。
“我现在还是这么觉得的。”
“而武陵人将此事告诉外人,那无论如何都会改变一切了。”
赵应禛又握住他那只空闲的手,拉近凑在唇边吻一下,抬眼看他。
“所以逐川,你害怕你的桃花源改变?”
赵应祾很坦诚,他说是。
赵应禛是他的桃花源,而路濯是武陵人。
赵应祾是外人,不足以道也。
其实他永远是坦荡的,在赵应禛面前,只是唯一害怕失去的东西太重。
赵应禛又吻一下他的手腕,那里脉搏震颤,随心脏跳动。
他说别怕。
他说若我为桃花源中人,那我不会在最后叮嘱你不与外人言。
我只会说爱你。
而这无论今是何世,永不会变。
①摘自 曹德《中吕·喜春来》
②摘自 柳宗元《渔翁》
③改编自 奭良《天香》
④改编自 向子湮《鹧鸪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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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很舍不得,但是快要完结了~
我是坦诚心意就完结人,掉马互相告白就是最终说爱啦
亲亲我的两个宝贝!
第89章 软红光里涌银山
裴先生终于允准病人适当走走路,拉伸筋骨。窝在轮椅药罐子里一小月的路少侠觉得自己骨头都软了,如获大赦,当夜就决定出门漫步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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