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向云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家医馆之中。
周遭是来去匆匆的士兵,正忙着帮自己的战友换药包扎,浓郁的药味在他鼻尖氤氲开,呛得他忍不住闷咳了几声。
而几乎是刚咳出来,他的肩上就倏地刺痛着,像是要将他整个人活活撕裂开一样。
旁边的士兵看见他醒了,连忙道:“裴将军醒了!”
军医手上还拿着包扎用的细布,闻言朗声道:“将军感觉可还好?”
裴向云根本不敢做什么大动作,只轻轻点了点头,以免牵扯到伤口。
他急促地呼吸了片刻,问身旁的士兵道:“我昏迷多久了?”
那士兵在水桶中洗了巾帕给他擦脸:“属下算着大抵有个四五日了。”
四五日。
裴向云手撑在床榻上,挣扎着要起身,半身却动弹不得,疼得他面色倏然苍白,额上冷汗涔涔。
他的动作将那士兵吓了一跳,连忙制住他的动作要他回去躺好:“将军这是做什么?”
裴向云双唇有些颤抖,低声道:“信。”
“什么?”
对方显然没懂他在说什么,迷茫道:“信?什么信?”
“我的……”
裴向云又闷咳了几声,愣是让后半句话没说得出来。
“裴将军您别急,”士兵慌忙道,“您是要什么信?”
“给老师的信,这几天还没写。”
裴向云缓过来一口气,轻声道:“给我拿纸笔来。”
“可您还受着伤呢!”
那燕兵急得很,却又不敢拂了主帅的意思:“您现在也没法拿笔写字啊!”
“……可以的。”
裴向云觉得自己全靠一口气撑着,似乎只要能拿到纸笔给江懿写封信,身上的疼痛便能好受些。
“您……”
士兵触到他眸中不容置喙的坚定,终究叹了口气:“那我给您拿纸笔,您千万别再动了,不然伤口又要开裂的。”
裴向云用尽力气靠坐在了床板前,低声道:“麻烦你了。”
这处医馆位于一座乌斯的城池中。开医馆的本就是普通大夫,见燕兵打进来后十分明智地直接降了,并让燕兵在此处安顿伤员和歇息。
乌斯主君被裴向云玉石俱焚般地重创,几百乌斯残兵护着他突出重围逃走,不知能不能活得下来。
毕竟就算是裴向云,也足足昏迷了四五天才醒过来。
纸笔很快被人取了来,裴向云颤抖着手蘸了墨汁提笔,悬在纸上半晌,一滴墨先于笔尖滴了下来,落在纸上,氤氲开一片黑渍。
他愣了下,试着写了第一个字,发现自己似乎拿不稳笔,写出来的字有些难看。
可这应当是他的全部力气了。
裴向云咬着牙,慢慢写下第一句话:
“吾师亲启。”
吾师。
他蓦地想起上次在陇西自己受了伤时老师守在身边许久,直到自己醒来才悄然离开,却又偏生被他误会了一片好心,现在想来还是愧疚的。
那会儿的陇西风沙烈烈,能活生生将人嘴唇干出口子,吹在脸上也是生疼的。可帐中那人的目光却安宁柔和,是两人为数不多能好好相处的时间。
他不可遏制地想着,老师眼下在燕都正做什么呢?
是否仍忙着纠察乱党,是否听他的话好好吃饭,身上的毒解了没有。
而在闲暇时候,又是否在提笔丹青时想起过自己?
原本他是不觉得伤口很疼的,最多不过是养他半个月。毕竟两世久经沙场,如何凶险的伤都受过,不至于眼下和寻常人一样哭天抢地。
分明他觉得自己是坚强的,可一想到老师,心中的委屈便忽地死灰复燃般燎了原。
身边帮他擦了脸的士兵小心翼翼道:“……裴将军?是伤口还在疼吗?”
裴向云蓦地回过神:“没有。”
“那您……”
“想起了从前的事。”
裴向云笑了下:“无妨,你不必担心我。”
那士兵战战兢兢地点了下头,心道将军您眼下脸色白得像纸一样,真是让人不得不担心。
裴向云凝神,在纸上写下第二句话:“近日战事吃紧,未及时写信寄予师父,还望师父见谅。”
江懿真的会在乎他写的信吗?
是会在闲下来的时刻当话本子看了消遣,还是根本连读都不想读,收拾成一摞作为生炉子的废纸?
裴向云几乎不敢思考这个可能性。
他觉得自己眼下全凭这口气吊着。如果老师还要他,那他爬也得爬回燕都。
万一老师不想要自己了呢?
裴向云咬了咬舌尖,努力将这个想法从脑袋里驱逐出去。
老师不会这样的。
可万一,万一……
他有心将自己受了伤的事写进信里,像是赌气地博取那人同情一样,可写了两个字却又划去了。
江懿在燕都的烦心事应当很多,他不应当再给老师添堵了。
于是最后裴向云落在纸上的也不过短短几句话,如往常一样写了沿途遇见的景致,最后藏着小心思般地落下了一句话:
小贴士: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vip/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好书推荐 | 穿书 破镜重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