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舒离开之后,栾秋恢复成过去的栾秋。
他快乐过,因此消沉的时刻更让人难以忍受。
但此时商歌看着平静撒谎的栾秋,竟从他那没任何波动的眼神里看出一点点熟悉感:李舒撒一些无关紧要、但足以耍弄他人的谎言时,眼底也会闪动这样的小小雀跃。
“……绍布?”那三个僧侣面面相觑,用金羌话相互询问,“有点熟悉,你听过吗?”
为首那人夺过栾秋的炎蛇剑仔细察看。
这把炎蛇剑原本属于李舒,是他从苦炼门带到大瑀的,剑柄上刻有一束小小的火花,这是苦炼门的标记。
僧侣们认出此标记,慌忙把炎蛇剑交还给栾秋,又惊又疑。
“这是苦炼门的剑。”为首的僧侣换了大瑀话,“既然是暗针,怎么会有苦炼门的剑?”
栾秋轻轻抚摸剑柄。他回忆李舒和岳莲楼胡说八道的情形,打算试试模仿,但很难把面部肌肉灵活调动,更不可能手舞足蹈。他清清嗓子,神秘地压低声音:“这是一位苦炼门前辈,在我启程前往大瑀的时候赠送给我的。”
僧侣追问:“什么前辈?!”
栾秋太恳切真诚了,谁看到这样的人开口,都绝不会怀疑话语的真实性。
他说:“千江长老。”
三位僧侣如中定身术,僵在当场,
回过神来,一人扑通跪下,一人转身狂奔,为首那位还算镇定,拖着跪下那个连连退步:“我们有眼无珠,对不住、对不住……”
大瑀话和金羌话混杂,说着一溜烟地跑了。
栾秋和商歌在戈壁狂风中呆立。
“原来千江的名字是护身符。”栾秋摸摸下巴,“你应该早告诉我。”
商歌:“……我想,你也许不屑于用这种狐假虎威的法子。”
“事有轻重缓急。”栾秋振振有词,“你我现在最重要的,是早日抵达苦炼门。一点小谎,无伤大雅。”
商歌以为他被“水鬼”弄疯了,拉着他衣襟看了半天。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勃兰湖遭遇的“水鬼”事件和商歌、旅人们的态度,让栾秋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踏入的是一个混沌而混乱的世界。
战乱导致的秩序崩溃,让生死之类的基本道德,已经渐渐泯灭。他在和平、安全的大瑀江湖里学习的一切,在这里都将遭遇挫折。
栾秋迅速地调整了自己:他可以说谎,可以伪装,可以做一些从前不齿的事情,只要能靠近苦炼门。
连声催促商歌上路,栾秋展开怀中羊皮纸,这是经过封狐城时,商歌草草画的一张示意图。图上标明,穿过勃兰湖地界,他们应该往南走。
“错了。”商歌指着北方,“往北去吧。”
栾秋收起羊皮纸:“这又是什么说法?”
商歌:“出白雀关之后,我带的都是错的路。”
栾秋:“……”
商歌:“一点小谎,无伤大雅。”
栾秋咬牙:“带路,正确的路!”
他认识的苦炼门人不多,本来除李舒和商歌之外,个个在他心中都是面目可憎。
现在唯一光鲜可亲的,仅一个李舒了。
两人拐过山坳,忽听山壁上有鸟雀振翅、人声呼哨。
“……牧人么?”栾秋抬眼眺望。
山壁极陡,顶上数排料峭高树,树下果真游走着几只小羊,一团人影蜷在枝丫里。
往前走了几步,栾秋回头发现商歌站定了。她正盯着那树上的人影。
那人影从树上爬下,看身量,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因距离太远,看不清面目。
“你认识?”栾秋问。
那孩子牵着羊走了,山顶只剩树枝在风中摇晃,蓝色天空映衬中,似无数黑瘦的手臂正竭力伸展。
商歌没说那孩子的事情,只是一路变得更加警惕和心事重重。
夜里两人抵达一处城镇,商歌本不想留宿镇中唯一的客栈,打算和栾秋在野地里歇息一晚再继续上路。但听见过路的牧人和旅人议论:今夜似是要起黑风。
黑风就是混杂着沙尘、碎石的剧烈风暴,往往在入夜后生成,卷过村镇,在日头升起、沙面渐热的时候消失。
那时候人是绝不能逗留外头的。
栾秋掂掂钱袋,商歌只得走向那挂着苦炼门标记的客栈。
凡是乐意给苦炼门纳钱的店铺,都将得到苦炼门的保护和照顾。
一年纳一次钱的,货物运送经过勃兰湖,不会受“水鬼”滋扰;一个季节纳一次钱的,苦炼门低级弟子常常巡视,虽然又吃又拿,但总也有个威慑作用,过路商旅不敢闹事;一个月纳一次钱的,便可以在门口高高悬挂苦炼门标记,南来北往之人一见,便知道这是天王老子也不能动的地儿。
听了这些的栾秋陷入沉思:“……这路子有种熟悉之感。”
商歌:“那当然。就是你最熟悉那个苦炼门恶徒想出来的。”
栾秋:“……”
他顿时想起李舒为诛邪盟和浩意山庄敛财而想出的种种主意。
“你若是做生意的,从这镇上过得交买路钱,看车队数量,一辆车一两银子。”商歌叫了一桌饭菜,把李舒那把炎蛇剑放在桌面,端菜上茶的人一见剑柄标记,立刻点头哈腰,万分殷勤,“贵吧?谁都觉得贵。也有不贵的法子,按年缴费,不管这一年你来金羌做多少生意,带多少辆车,一次缴三十两银子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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