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出这话似有所指,很像在鞭尸隔壁的那位王姓刺史,便认可地点了点头。
“话虽如此,但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像我,这辈子也就做个都尉了。季将军则不同,我能看出你是栋梁之才,又不同于弄权之人,故而才放心将犬子交给将军。不求那混账东西能闯出多大的名堂,但求他跟着将军多涨些见识,既然想从军,便要先立风骨,再谈为国捐躯。”
季别云越听越肃然,到最后“风骨”二字一出,他直想坦白自己其实是个小人,远远谈不上什么风骨什么君子,让卓都尉别葬送自己儿子前程。
但高帽已经给他扣上了,他再拆自己台也不太好。
他能看出来卓都尉是个清醒之人,不装疯卖傻,也不帮着朝廷维护山河永固的繁荣之象。
既然愿意同他说敞亮话,便证明对他确实没有恶意,只是真的想为儿子寻觅个前程罢了。
真是个良苦用心的好父亲。
此时再看,卓安平那小孩与自己倒不是很像了。
季别云有些黯然,沉默半晌,只意味深长道了一句:“卓都尉是清风劲节之人,季某佩服。”
卓都尉又恢复了老狐狸的模样,笑道:“犬子入了将军麾下,我自然也盼着将军好,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老狐狸,还以自己的势力做筹码。
季别云不贪图势力帮衬,却也不愿拂了这位好父亲的面子,只好又补充道:“季某尽力不负都尉所托,定然让令郎好生历练一番。”
卓都尉终于满意了,笑呵呵地放他离开。送到都尉府门口时,还跟他道别,吉祥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冒。
待他们走远之后,戴丰茂悄悄地过来跟他告状。
“那小孩儿嫌我们骑得太快了,说骨头都快被抖散架了。”
季别云因卓都尉的风骨而产生的感动瞬间没了,好话说得再多,也改变不了他被坑了的事实。
他有些不高兴,“谷杉月一个没骑过马的人都没喊累,他从小在都尉府长大,这会儿还抱怨?”
戴丰茂不说话了,只用一种“你自己惹下的烂摊子你自己收拾”的眼神看着他。
季别云深呼吸一口才压下怒意,“你去吓唬吓唬他,就说他爹已经把他卖给我了,只要不出人命就任我训*。再敢拖后腿,让他来跟我打一架。”
戴丰茂没动,他奇怪道:“你还盯着我做什么?”
“我在想,”戴副尉语气有点酸,“架打得好就是了不起。”
季别云敷衍地笑了笑,毫无感情:“继续练吧,练好了随时来找我切磋,我等着。”
“现在可以吗!”一提起切磋,戴丰茂就激动起来,仿佛要找回上次输掉的面子。
他笑得更冷了,“五日之内必须赶到京城,迟一个时辰就罚你一天的月俸。”
戴丰茂赶紧闭嘴了。
“那姓卓的少爷先交给你带了。”他吩咐了一句,不顾戴丰茂的抗议,转头驾马挥鞭。
观尘的背影在他脑中挥之不去,他一想起那和尚连道别都匆忙的样子,便愈发觉得悬清寺里没什么好事等着,他必须得尽快回京。
幸好,他只比观尘晚出发了不到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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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风餐露宿,观尘在路上又买了一匹马换着骑,赶回宸京时已经是四日之后的夜里。
近乎无尽的山道从山脚蜿蜒攀行而上,观尘登至最后几级台阶时,在昏暗之中看见了师兄妙悟。
比他年长十岁的和尚守在山门外,一眼瞧见了他。
妙悟是观尘师叔的弟子,也是妙慈那小孩的亲师兄,性子在悬清寺中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
观尘只粗略瞥了一眼妙悟的目光,便知道对方准备兴师问罪了。
灯火幽暗,悬清寺的正门紧紧合着,只留了一道偏门。
观尘直直朝偏门走去,路过妙悟时略一躬身,叫了声师兄。
“站住。”带着怒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他脚步未停,只道:“我还要去看住持,师兄有话待会儿再说吧。”
妙悟冷冷道:“我在这儿等你就是住持的意思。”
观尘悬着的心落了下来,他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来师父没有大碍。
这才停下转身,“师父身体如何了?”
“不劳你费心,不过是在鬼门关走过一遭,早在你回来前两天便能下榻了。住持交代,若你回来了先不必去看他。”
妙悟抬手,指向寺内。
“住持让你去戒堂,好好反省一晚上。”
观尘料到会如此,什么也没辩驳,转身向戒堂走去。
悬清寺中虽有戒堂存在,但也多是警戒之用,少有人真正进去,除非是犯了大忌。
观尘入寺四年有余,头一回进入戒堂。
此处如传言所说,没有点灯,门窗也被木板封住,透不进一丝光亮。
人身处其中,如同待在漫无边际的黑暗里,起初还能对周边环境有所感知,久了以后就连自己的存在也变得模糊起来。
观尘跪得端正笔直,手里拨弄着那串佛珠,因为四周一片黑暗,索性闭上了眼。
他去充州之前也辞别过师父,本以为会被反对,不料师父只瞧了他一眼便答应了。现在想来,或许那是对自己的考验,看他能否回头是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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