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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是病秧子了_贺端阳【完结】(21)

  云稚忍不住抬手掩住了面颊,却难止眼泪夺眶而出,湿润了掌心之后又顺着两颊慢慢下滑,沾湿前襟。

  他自小熟读诗书,早通世事,却直到此刻才真明白什么叫,众生皆苦。

  “幼怀……”

  空荡荡的灵堂里突然有人唤自己的字,云稚一惊,回头看见了斜倚在灵堂门口的王寒宁,他下意识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痕,可是一开口声音里的哽咽却无处隐藏:“大嫂……”

  和记忆里相比,王寒宁明显瘦了许多,再加上身上的孝服,更显清减,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睛隐隐泛红,她进到灵堂里,抬眼看着棺木前的人头:“都在这儿了?”

  云稚顺着她视线看过去,用力地吸了口气,从地上爬了起来,再开口时,声音已恢复如常:“十六个,一个不少。”

  王寒宁没有回头,从云稚的位置,清楚地看见她手背泛起的青筋。

  “时候不早了,你身上还有伤,早点回去休息……”不知过了多久,王寒宁回过头,“明早枢儿醒了该闹着去看你了。”

  云稚闭了闭眼,应声:“好……”

  他往棺木上看了一眼,而后转身:“我明天再来。”

  侯府里一片沉寂。

  云稚裹着厚厚的狐裘顺着回廊缓缓地朝房间走去。

  这应该是记忆里镇远侯府最冷清的一个除夕,没有阖家团聚的年夜饭,也没有往日的热闹和欢愉,甚至一路过来,连下人都没见几个。

  他向前走了一会,突然瞧见不远处一间屋子半敞着窗户,莹莹烛光映在窗外,勾勒出一道瘦高的人影。

  云稚下意识往里看了一眼,正好和站在窗口的李缄四目相对。

  李缄也没料到这个时候窗外会有人路过,他先是一愣,视线在云稚脸上稍作停留:“恩人还真不是凡人,伤成那样了还能夜游。”

  “比不得李公子……”云稚视线偏转,从他苍白的面色看向手里的酒盏,“这么冷的天,听说病尚未愈,还有闲情雅致站在这儿小酌。”

  “我这是百无聊赖打发时间……”李缄扫过那双明显红肿的眼睛,最后看了眼他过来的方向,思绪微转,举了举手里的酒盏,“一起喝点?”

  夜风起,吹动了院子里高悬的丧幡,云稚听见声响抬头看了一眼,而后点头:“好……”

  侯府办事妥帖,虽自己因为丧事无心吃年夜饭,却也不忘早早备了各色吃食酒水招待还在府里的外客。

  到底是日子特殊,连日里一直冷着脸的李良都难得松懈下来,在暂住的小院里和同来的李府随侍、家丁一起饮酒小聚。

  李缄自然和他们吃不到一起去,虽说他现今是名义上的李府大公子,但明显入不了这些人的眼。

  当然李缄也并不想入他们的眼。

  他屋里独自摆了一桌,吃食比不上李府奢华,却也还算丰盛,甚至还备了个泥炉,专门用来温酒。

  云稚进了门,视线转了一圈,径直往软榻而去,端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盏,自顾喝了起来。

  李缄看了他一眼,回身关了窗,顺手把炭盆往软榻前挪了挪,在另一边的矮凳上坐下,也给自己倒了一盏酒:“话说在前面,待会你要是因为喝了酒伤口恶化,我可不负责。”

  云稚抬眼瞥他:“怕担责还叫我同饮?”

  “我刚就是顺便问问,没想到你会答应……”李缄轻轻抿了一口酒,咽下的时候微微蹙眉,“其实我一向不喜欢这东西,也搞不懂为什么好好的人喝了它就连畜生都不如了。”

  云稚知道他在说谁。

  那日在村里他也听到了一点传言,据说那个死在山贼手里,之后在大火中化作焦尸的李贵平日里嗜酒如命、性格暴躁,极难相与。

  他喝了口酒,手指摩挲着杯盏:“李贵是李府安排抚养你的人?”

  李缄正往泥炉上添酒,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恩人。”

  云稚微抬眼帘,似乎笑了一下,只是笑意还微达眼底就已散去,他抬手喝光了杯中的酒又垂眸去添,没再接话。

  李缄手里握着火筯,漫不经心地在炭盆里拨弄。

  方才眼瞧这人孤身从灵堂方向过来,背后是阑珊的夜色,鬼迷了心窍居然就开口邀人进来一起喝酒。

  不过也确实没料到云稚会答应。

  两个人先前加起来也不过打了两三次交道,归结起来连熟人都算不上,蓦地凑在一起共饮,也不知要说点什么——

  若是平日嘲讽调侃几句倒也可能,眼下对着那双红肿的眼睛李缄无论怎么都张不开嘴。

  至于安慰劝解的话,更是说不出口。

  世人皆知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却只有落到自己身上时才能体味到其中滋味。

  依着他们这点浅薄的交情,这个时候最多只能轻飘飘地丢下句「节哀顺变」。

  也没什么意思。

  室内突然间安静下来,炭火愈烧愈旺,偶尔发出细碎的炸裂声。

  李缄仰头喝光杯中酒,伸手去拿酒壶的时候,视线不自觉落在对面云稚身上。

  烛光摇曳,映红少年人两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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