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母亲名唤珠玉,后来嫁给了中书右丞,是么?”他道。
谢长亭:“……是。”
“那便是了。”宗主道,又话锋一转,“此物或可助你重结金丹,你不想看看么?”
谢长亭原先还想再说些什么,闻言,难以置信地看向眼前人。
许久,他开口道:“……此言当真?”
宗主沉声道:“自然当真。”
他自袖中缓缓抽出一样东西来。
此物似剑非剑,似骨非骨,或者说并没有一个固定的形态,而是随着谢长亭的目光投向它,不断地发生着变化。它四周像是燃着火焰,却不灼手,此刻正安安分分地躺在宗主手心里。
谢长亭从未见过这类物事,不由道:“它……”
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宗主打断。
“你当真不要么?”他问。
谢长亭话音一顿。
——时至今日,他依然记得,头一回在上善门的弟子学堂里受业时,授课长老就同他们每一个人讲,修真者,若要成己道,当心怀天下苍生。
谢长亭不然。
他想,若要心怀苍生,当先成己道。
“我要。”
谢长亭道。
他此时心知肚明,眼前这位“宗主”,自己并不清楚底细。
在时轶活跃于修真界以前,整个无名宗在修真界中可谓籍籍无名,立场混乱,从未参与过仙盟举办的比剑、试炼一类大会,更从未听说过他们除过妖、降过魔。
修真界中有不少这样的小门小派,为踏仙途,有时会与妖魔勾结。更何况无名宗内眼下的“头号人物”,还有身负妖族血脉的传闻。因此他们给出的东西,也极有可能来路不正……
“你母亲她,近来如何?”
宗主一句问话,打断了他的遐思。
谢长亭终于回神,缓慢地抬起眼来,忽然觉得周身冰冷。
“您不知道么?”他问,“家母已故去多年了。”
宗主那古井无波的神情终于松动。他皱眉看向谢长亭,似乎不信他所说:“因病?”
谢长亭摇头。
“宗主兴许是太久没去过人间了。”他道,“是……问斩。”
一旁的三人倒吸一口吭气。
事实上,问斩的不只谢长亭母亲一人。
而是当今圣上下旨,抄他满门。
前一日下的旨,后一日再见父亲时,他已成了刑场上一具无头横尸。
母亲则被五花大绑,押在那高高的刑台上。
他年方六岁,被关在小小的囚车里,连哭声都显得分外稚嫩。
哭到最后没了力气,昏头转向地闭着眼,一遍遍地想,若是有仙人肯来救我……
若是有仙人肯来救我,就好了。
后来被关进了天牢里,也是连饭也不肯吃一口,每日都缩在角落里哭。到最后,哭哑了嗓子,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母亲就在一墙之隔的牢房内。但他从未见她哭过,也没听她说过让自己不要哭。
她就那么静静地坐在地上,望着墙上小小一扇窗子,出着神,日复一日。
那扇窗子,正对着他父亲问斩的刑台。
后来的那日,他哭到了傍晚,而后沉沉睡去。到了三更时分,却忽然听到有人在叫自己。
怀嘉……
怀嘉。
他昏昏然睁开眼来,看见了滔天火光。
他母亲只身站在熊熊烈焰中,衣裙已然被燎得焦黑。她右手持着燃烧的火把,正在慢条斯理地烧那木桩制成的牢房,表情庄重,好似祭典上华服加身的圣女。
见他朝自己望来,她顿了顿,嫣然一笑。
怀嘉,你得活下来。
记忆中的母亲唇角一开一合,对他说。
谢长亭有时觉得自己是个俗人,或许穷此一生,都脱不了凡胎俗身、成不了道骨仙风。
他想修为精进,想成他师父那样通天彻地的大能,想长剑一指,就能斩妖除魔、惠泽苍生。
他想,娘,若人真有来世,下一世我定能护住你。
宗主静默良久,开口,却是一声长叹。
“你说得对。”他沉声道,“我被困在此地太久……”
谢长亭眉心微拧,想,什么叫“困住”?
一宗宗主,被“困”在宗门之内?
他张了张口,刚要说些什么,宗主却毫无征兆地一抬手——
一语不发地,径直将那似剑非剑、似骨非骨的物事插进了他的眉心!
谢长亭猝不及防,痛得险些叫出声来,却是一个挣扎,坐起了身。
他睁着眼,坐在原先的床榻上,心有余悸地喘着气。
四周空荡荡的,空无一物,棋盘、老人、宗主……竟然都是他的一场梦境。
怎么会突然做这么奇怪的梦?
谢长亭闭了闭眼,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可梦中宗主所言始终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此物或可助你重结金丹……
须臾,谢长亭用手搬动着自己使不上力的双腿,将其摆成盘坐的姿势,自己则靠着墙,双手则分放于膝上。
他合眼凝神,循着多年以前习得的引气入体之法,调整呼吸。
一息,两息。周遭渐渐静了了下来。
起初,眼前仍是一片黑暗,体内更是毫无动静。但渐渐的,一股热流自他丹田处缓缓凝住,自他四肢百骸流过,与虚空中看不见的什么东西冥冥间起了感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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