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息,两息。
黑雾渐渐凝成了实体,画面隐约闪烁其间。
赵识君立刻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此刻,自己若是想要活命,就必然要利用对方心中最为混沌颠倒的记忆。
他要抓住对方最致命的弱点,发动攻击,方才能从一个修为高出自己的人手中活下去。
这倒也相当符合他魔修的身份。
一道身影从浓雾中走出,渐渐清晰。
赵识君屏息凝神。只要他找出对方的弱点,他就能逃出生天……
况且,距离当年,不过过去十六年。自己于这十六年间,也并非全然终日惶惶,修为亦有所精进。
他们之间的修为并非天差地别。
只此一点,便足矣。
灰衣的修士身形愈发清晰。他正走在一处狭窄逼仄、似是洞穴的地方,身后不远不近地缀着一个比自己矮小的身影。
片刻后,灰衣修士似乎是抵达了目的地。
他抬起头来,对身后的人说:“时轶,出来。”
少年这才不情不愿地自他身后走了出来。
赵识君仔细端详着那灰衣修士的面容,一时间只觉得有些熟悉,却又不记得是在哪里见过了。
这人是谁?
难不成是,时轶的师父?
时轶身在一个不知名的小门小派,这件事修真界中的人都知道。想来这灰衣的修士,自己记不清是谁,也情有可原。
幻影中的时轶脸色很不好看。
他面对着某一个方向,只是站着,不说话。
灰衣修士又说:“叫人。”
赵识君有些疑惑地看向幻影中时轶的对面。
那里分明没有人形。
难道他们见的,不是人?
他的答案很快就得到了解答。因为时轶清了清嗓子,语气生硬地说:
“见过魔主。”
赵识君的神情就仿佛是有人给了他当头一棒。
这不可能。
这不可能……
他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去。
被黑雾困住的时轶依旧沉默地立在原地。
“这便是你要带给我看的那个孩子?”
低沉喑哑的声音在整座九重血眼中回荡。
赵识君终于知道,为什么时轶对面,没有人形了。
彼时彼刻,站在他时轶对面的,正是这九重血眼本身——魔界之主!
魔主音声飘渺,于血肉间来回激荡。他像是站在了一个人的胸腔中,嗡鸣声中,听人语带嘲笑道:“想不到你也有这样的一天啊……你闻人镜所生之子,非六道清明,反倒时时刻刻为妄念所扰,该说,这也算是因果轮回么?”
“得与失本就因果相对。太过轻易得到的东西,在失去时,也会如当初一般轻描淡写。想来修行太过容易,也未必是一件好事呐……”
谢长亭赶到京郊的这处废弃木屋时,院里院外都已经没了动静。
屋内还亮着灯,在窗纸上映出了一个人形。
他一眼就认出那正是失踪了几日的谢诛寰,立刻便破门而入:“舅舅?”
谢诛寰一见到他,眼泪都快飙出来了。刚一得到松绑,他便破口大骂起来:“个杀千刀、下地狱的破烂货,使得腌臜手段偷袭老子!娘的,我非得去弄死这玩意不可!”
他一面大叫着,一面冲出了屋子。
谢长亭连忙追过去:“……舅舅,你等等!”
然而,一路追到了院落外面,却看见谢诛寰停在了原地,不动了。
他像是看见了什么,退后一步,肩膀甚至不自觉地有些发抖。
谢长亭疑惑道:“……何事……”
他忽然间闭上了嘴。
一股浓烈、恶臭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不肖寻找,谢长亭一眼就能看见这股血腥气味的来源:月色之下,一潭巨大的血池中,黑色粘稠的魔血正不住翻涌。
它们似乎维持着一个固定的形状流动,自上而下看,就像是……一只巨大的眼睛。
九重血眼。
这个念头一下便冒了出来。
谢长亭并未见过真正的九重血眼,但此物的污秽程度,已足矣让他确信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怀嘉,你做什么!”
谢诛寰忽然大声道。
谢长亭摆了摆手。他走到翻涌的魔血前,弯腰,用指尖沾起一点。
片刻后,他道:“他下去了。”
谢诛寰一时间没听懂:“他下去了关你什么事?怀嘉,难不成你还想下去抓他?咱们还是算了吧,这玩意……我这辈子从没见过这么恶心的东西!!太邪门了!我们现在赶紧离开这鬼地方……”
谢长亭却回过头来。
谢诛寰忽然话音一顿。
他有点不确定地张了张口:“……你说,谁下去了?”
谢长亭:“时轶。”
谢诛寰:“时轶啊,我还以为你说那个杀千刀——不是,你说谁下去了?!啊??”
谢长亭又看向血池,神情似乎有些忧虑。
他道:“我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不是……什……”
谢诛寰瞠目结舌。
时轶。
他多少年没听过这个名字了。
不过不代表他不记得这个人了。
谢诛寰记得一清二楚,那个臭小子,第一次见面就对他们家怀嘉搂搂抱抱,手不知道往哪里放的流氓混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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