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亭沉默半晌。
他问:“灵虚洞中有一面铜镜, 镜上是我师父画像, 那是什么东西?”
“问这个做什么。”时轶却不甚在意道, “可能是时九顺手放进去的吧。无名境中到处都是她的照妖镜。”
照妖镜……
答案如此简单。
难怪那上面会印着他师父画像,他还以为其中另藏玄机,谁料竟只是用来驱妖的……
谢长亭一阵无言。许久,他问:“你为何不告诉我?”
“告诉你?”
“你在我身上看到一头白发。”
时轶想了想:“可你也没问我啊。”
“我当你自己心中明白。”他道,手上又忍不住去碰对方耳朵,“当初你师父的流铃声响,你便没有半分怀疑吗?”
“……”
谢长亭越想越觉得不可理喻。
他攥着对方手腕,将其拉开,警惕地瞥了一眼那只不怎么安分的手,背过身去,在灵泉旁蹲了下来。
谢长亭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向来很强,往日说客套话时,同门总爱赞他处变不惊。
譬如发现自己居然与幻境中的妖骨有所感应时,他也只是惊慌了一瞬,很快便镇定了下来。
如今他面上仍是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可内心已然有些崩溃。
——为何偏偏会是狐狸呢?
谢长亭从自己幼时一直回忆到如今,怎么也没从自己身上翻出半点像狐狸的地方。
在他的认知中,就算他很快便接受了妖骨能放进身体里,他也坚定地觉得,自己应当是某些威风凛凛的生物。
狐狸……
说他生性狡诈?不可能。
说他长相美丽?这怎么听着像是时轶那种人爱讲的话。
还是说他,很会勾人魂魄……
这样的念头甫一冒出,狐狸耳朵都吓得朝后倒了一下。
若是说他先前喜怒哀乐几乎都不形于色,如今这双不受控制的狐耳简直完完全全将他的念头暴露在他人眼中。
谢长亭摇了摇头,试图将乱七八糟的念头从脑海中甩出去。
软绵绵的狐耳却也随着他的动作一同动了起来。
“……”
他终于崩溃道:“为何它们收不回去?”
时轶却说:“你不会化形么?”
“……”谢长亭道,“没人教过我。”
他是人,又从哪去习得化形之术?
“这可就不妙了。”时轶道,“我也从未养过狐狸。”
语气轻松到从中听不出半分“不妙”来,倒是听出了他此时心情非常不错。
谢长亭忍了又忍:“……你便不会吗?”
时轶想了想,诚恳道:“虽说不知为何,总有传言说我有妖族血脉,但你也在心魔中见过了,我是一个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人。”
“可你都活了两百年了。”谢长亭在身后掰着指头算了算,“都可以做我师父了。”
“………………”
这回换作是时轶沉默了。
他纠正道:“一百二十七年。不过我还是更希望你当成是二十七。”
谢长亭像是根本没听见似的:“我师父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你为何却不会?”
头上的狐耳心情不佳地朝一旁撇去。他禁不住在灵泉旁走来走去:“若是令他人看见了怎么办?我……”
“可以是可以。”
谢长亭脚步一下顿住。
时轶又笑了一下。
他说:“那你求我吧。”
谢长亭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或者再让我摸一下。”
“……”
谢长亭张了张口。
还没来得及挤出一个字来,一旁忽然传来“当啷”一声。
两人循声转头。
谢诛寰立在小院门口,手中捧着的药罐在地上摔成了数片。
而他此时的神情比药罐还要四分五裂。
谢长亭下意识朝头上挡去,却还是听到了惊天动地的一声:“——那是什么东西?!!”
见有人来了,时轶终于侧过头去,抚上那对尖尖的狐耳。
只指尖轻点两下,就将它们尽数隐去。
然而为时已晚。
谢诛寰已大跨步走了过来,本能地将矛头对准了时轶:“方才那是什么东西?!”
时轶做出一副略略思忖的模样。半天,开口道:“怎么了?”
谢诛寰厉声质问他道:“怀嘉头上是什么东西?”
先前谢长亭醒来时,并未在神祠中看见他与萧如珩。这两人自然也未亲眼见到他将妖骨插入眉心、斩断玄鉴真人神像。
时轶:“这个?”
他手一挥,雪白的狐耳又重新出现在谢长亭头顶。
耳朵立刻抖了一下:“……?”
谢诛寰嘴张大了,眼珠子几乎要掉在地上。
他似乎是想要说话,却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
时轶又挥了挥手,狐耳顿时间又从谢长亭头上消失了。
他面不改色道:“我变着玩的。”
谢长亭:“……”
谢诛寰:“…………”
谢诛寰:“?!?!”
谢诛寰在药房中烦躁地走了十个来回不止。
上善门七人被施了昏睡决后,又得了整整七瓶神魂散,此时正人事不知地在药房角落中堆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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