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四难得地没出声教育他。
他望着主座上的人,想了想,道:“主子,这信纸并无甚特殊,笔迹也写得随便,是以属下调换出来时,大理寺也没察觉不对,怕是查不出什么。”
“那就不查了,盼着我死的人不在少数,不差这一个两个。”
这话听起来难免有些自暴自弃,秦四和秦十六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秦焱挥手让他们下去,他双肘撑在案上,将额头埋在掌间,似乎很疲惫。
秦四使了个眼色让秦十六出去,自己却没动。
秦焱的声音闷闷地传过来,“还有什么事?”
“主子,您先前吩咐不必跟裴小山这条线了,但属下自作主张让十六多跟了几天。”
见秦焱没有斥责,秦四继续道:“十六查到这位裴郎中日前已经申请外调,礼部尚书张衡水与户部右侍郎赵岭联名作保,他的调令文书已经下来了,下月初三调往……”
“蜀中剑门。”
秦焱霍然抬首。
作者有话要说:
注:大渊朝的一尺按现代的24.2cm来算,考据出自三国时期度量衡。
第8章 学子
剑门知府已逾花甲,即将告老还乡。
裴俦在宿州与剑门两地之间犹豫良久,最后还是选择了剑门。
来处即是归处。
这日张衡水要往国子监一趟,也叫上了裴俦。
国子监现任祭酒名叫谢铭,出身邯京五大世家之一的谢家,只是这谢铭乃是庶出,素来不受宗族重视,喜研书文,是个十足十的书呆子。
此人文章作得漂亮,深得景丰帝喜爱,奈何出身不好。
那一年春闱后,景丰帝将谢铭的文章看了一遍又一遍,连声慨叹,他是个爱才之人,终究舍不得明珠蒙尘。
于是他问道:“依裴卿之见,这谢家三郎适合担个什么位置?”
“微臣前几日路过国子监,见那门前槐花开得正盛,只是无人欣赏,实在可惜。”
“哈哈哈哈,那朕便赐一位祭酒前去,与众学子共赏韶光。”
“学子们幸甚。”
裴俦掀开马车帘子,展目望去,国子监里的槐花已然谢尽了。
他下了马,又仔细搀扶着张衡水落地,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国子监大门。
周围安静地出奇,裴俦四下打量,颇觉怪异。
这个时辰,怎么连学子们的读书声都听不见?
他记得那日赴清谈会,被人抱着“路过”这附近时还能听见嘈杂声,他那时身不由己没有过多停留,只是勉强听清了大致是两派人在吵架。
吵架的核心嘛,还是他裴首辅。
国子监的监生们大致分为三种:一为“荫监生”,指的便是出身世家的卿大夫子弟;二为地方官学选拔入监的官员,多为微末小官或出身寒门;三为友好邦国而来的“留学生”,多来自于南洋、扶桑。
此外,监生的选拔另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捐监”,挂名监生,只要交足银子,就能在国子监挂名学习,算是监生。这类学子往往排名最末,浑浑噩噩四年之后,走上家族安排的位置,仕途通达。
此举难免有“买官”之嫌,只是世家权势滔天,沉疴已久,景丰帝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前世的裴俦更不能在此事上多言。
“奇了,这国子监怎么一个人都瞧不见。”张衡水说着加快了脚步。
前方墙角处有个人影一闪而过,裴俦眼尖,几步跑过去将人逮了。
张衡水看着裴俦风一般掠了过去,眼神复杂。
那人后领被裴俦揪在手里,使劲挣了挣,没挣开。
他扫了一眼裴俦身上的青袍,刚想松口气,转头就与一身绯袍的张衡水对上了视线。
这一番动作被裴俦看在眼里,腹诽道这还是个看人下菜碟的。
随即见他偃旗息鼓,颇有些自暴自弃的模样,又觉得有趣得紧。
“你是国子监的学子?这个时候不去学堂听先生讲课,瞎跑什么呢?”
“没……没课……没讲……没……没先生!”
得,还是个结巴的学子。
“没先生?什么意思?”
张衡水也走近了,听到这没头没脑的话,皱起了眉头。
“关……他们都……关……关起来了!”
“先生也、不授课……就在、在门口、守、守着……”
裴俦与张衡水对视一眼,心下有了些计较。
“关哪儿了?”
他改为抓着这人手腕,与张衡水往前走。
“辩、辩文馆。”
辩文馆是国子监平日里组织比试经略书艺的地方,嗯,倒是装得下这么多人。
“你叫什么?”
“周、周葛。”这学子偏头打量了他一眼,又补了一句,“大人若是、觉得叫不出口,老师亦给我取了表字,字……”
后面几个字声若蚊蝇,裴俦没听清,刚想叫他重说一遍,便听张衡水喊了他一声。
裴俦顺着张衡水的目光看去,就见平日里热闹非凡的辩文馆大门紧闭,门前置了张桌案,案上笔墨纸砚俱全,案前坐了个人,似乎在专心致志地写着些什么。
待走得近了,裴俦才看清,这人是在临摹一副字帖。
他似乎沉浸其中,连三人走近了都没发觉。
裴俦扫了一眼那副字帖,神色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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