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最终,是萧临危有求于他。
偏偏,萧临危也算准司韶令既然敢在这个时候冒险前来,不可能空手而至,也心知司韶令意在借此,为那二人刻意压制他。
而北州王向来是最桀骜的鹰,自出生起便不会向任何人低头。
竟一时间,两人谁也不再开口,整片鹰池犹如冰封,不断升腾的水汽似凝结成刃,只需稍加催动,便瞬时迸发。
“小郡主!”
却随着外头猝然传来北州兵这一声凌厉阻拦,并非惊慌,更像是提醒,原本杀机浮荡的气氛也被瞬时打破。
仿佛万千冰锥顷刻融于温煦,搅起满池暖雾,洋洋洒洒的飘落。
矮小却敏捷的身影翻起薄薄裙纱,像一只透白绒毛的雏鸽,倏然自门外撞入的下一刻,司韶令倒还算镇定自若。
他自然知道,江子温也被厉云埃一起带来北州,收为义女,正是现今北州王庭唯一的小郡主。
虽然与封住记忆的江恶剑互不相识,好在兄妹终未曾分开,尤其这一大一小,即使身份不同,却同样都搅得王庭这一滩死水泛起不小的波澜。
而若放在以往,司韶令定是不可能让她看到眼前这四处横尸的惊悚一幕。
偏他如今面目全非,只觉看到也罢,倒也未必是什么不得了的坏事。
结果司韶令坐得稳当,仅是暂且抽出袍底被捂得滚热的掌心,止住江恶剑似下意识朝他追随的身躯。
令他诧异的,反倒是——他才一转眸,发现萧临危不见了。
再抬头,看到那几乎是眨眼跃到江子温跟前的人,正凶神恶煞地将她探头朝里的视线挡住。
还未来得及看清池内情形,江子温一颗好奇的小脑袋便被大掌摁得一动也不能动,只得立刻高举起两只细白的胳膊。
原来小手里堪堪紧攥的,是一颗绿油的……辣椒?
好言好语地细声道:“我自己种的,脆香脆香,给你尝一个,就放王妃出来吗?”
却霎时间,司韶令微有恍惚,昔日在江寨那个偶尔仰坐门前,一边晒太阳一边自怀里拿出一颗,擦净尘土,喀嚓一口咬下的身影蓦然与当前重叠。
更在这短暂的走神之下,司韶令竟没注意到,怀中正与他紧靠的江恶剑,在听到江子温的话时,嘴角也不自然的耷下。
第60章 炸了
确实,江恶剑并没有真的昏迷。
这副身体虽然伤痕累累,但莫名皮实得很,寻常地坤发情时服下隐息丹,至少需睡上一两个时辰,他却从不需要。
所以说,自从司韶令以唇将隐息丹强行渡给他,仅片刻的意识模糊过后,他一直是清醒的。
能够清晰感觉到司韶令一举一动间所携的压抑和热烈,饱含侵占欲的掌心如炎炎乌焰下一泓清泉,所过之处,瘠土皆被灌溉。
也无不昭示着,原来司韶令并没有那么不屑一顾。
那就好办了。
像原本被疯狂追逐的恶犬突然窥探到对方最隐秘的柔软,竟壮起狗胆欲伺机反扑。
尽管无法得知缘由,但江恶剑笃定的是,他若不继续失去意识,司韶令定不会如此与他靠近。
于是故作沉静,只贪心地希望司韶令能在他身上多作停留,每一颗毛孔都兴奋张开,又不得不在难以自持之际,以梦加以掩饰。
幸而司韶令与萧临危的那番交谈,也让他强行聚拢星点的神智,不至于过分渴求而被司韶令发现端倪。
更终于敏锐地自他们三言两语的对峙中,捋出至关重要的几点。
眼前的人,就是敕风堂的新堂主,是半年前为亡妻而与南隗五派决裂,且很可能,大开杀戒时捅了自己的罪魁祸首——司韶令。
他为护王妃和自己的安危,与萧临危做了一场交易,条件大抵是青邺敕风堂的情报。
他与王妃,是兄弟关系。
而自己,是他口中的“呆狗”。
似乎很多问题有了答案。
比如,王妃经常被打入逆云帐,原来不止由于他们的联姻纯粹利益所致,也因为他这舅舅……竟实为地坤,那以他舅舅的脾性,知道他是地坤的人,绝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且听萧临危的语气,王妃起初应是不愿嫁入北州,之所以答应婚事,也有他自己的目的?
也怪不得,王妃没有告诉他,胸口这一剑是何人所为。
不如改日再问问他,如果真的是司韶令,他倒不是不能网开一面。
毕竟,他好像也突然猜到了,脖子上这颈圈从何而来。
——呆狗。
当脑中再次浮现司韶令似无意吐露偏却让他心动不已的称呼,江恶剑不由心生一个大胆的猜测。
他或许曾是,司韶令的坤奴。
且与他的亡妻,样貌有几分相似。
这猜测只稍一想想,便觉刺激得他从头到脚的血液沸腾。
也就解释了,他为什么会对司韶令的信香毫无抵抗,而司韶令既对他同样渴求,那双仅被薄纱轻掩的眸底,偏又遥不可及,像是隔着他,始终在苦苦祭奠另一个人。
无妨。
江恶剑心想,他不与死人攀比,来日方长,任他这朵红梅姿态再高,他迟早叼下他的梅蕊来用力尝一尝。
也算作报了他这一剑之仇。
便在无声计较间,隐在袍下的嘴角抿起细微弧度,借着被萧临危引去半数注意,江恶剑实已不声不响的,自司韶令袖间摸走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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