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嘉映站在楼梯上,双手攥紧书包,一直到打铃的最后一分钟才低头走进教室。
本来同学们都在背书,从他出现的那一秒声音就渐渐小下去,然后大家开始交换视线、递眼神、互相交头接耳。
邓启言坐在前排,事不关己地盯着课本,一眼也没往他身上看。
回到座位,肖嘉映的背都汗湿了。
打开语文书,他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背了一阵,但是效果并不明显。同学们的议论和异样的眼神像刀子一样插在身上,不是想忽视就能忽视的。
下课以后他没去吃早饭,安静得仿佛不存在。结果体育课代表冲进来问班里谁劲大,要找人报名参加拔河比赛。
坐在前排的男生突然转过身来,阴阳怪气地朝他笑:“肖嘉映赶快报名啊,证明你自己的时候到了。”
“他?你让他报男子组还是女子组啊。”
不知道是谁插了这么一句,全班哄堂大笑,他前排的男生笑得都快抽过去了:“妈的你太损了罗成。”
肖嘉映握着笔,强迫自己不去理会,就当没听见算了。可是那些笑声那么刺耳,周围的几个人朝他挤眉弄眼,还模仿他的样子比兰花指。
“你们别太过分!”
他猛地站起来,撑在桌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极力克制着自己快要崩溃的情绪,颈后凸起好大的一块骨头。
结果那个罗成还继续模仿他的语调,捏着嗓子呼哧呼哧地装女人:“你们别太过分啦!”
又是一阵疯笑,这回连嘉映剧烈的呼吸就被淹没了。
他双手死死地抠着桌板,指甲用力到缺血,指尖也完全呈现白色。额头疼得像要炸开一样,浑身上下每根骨头都在响。
假如这个时候邓启言能出面制止,哪怕只是让大家别这样,保持安静,别笑了,那过后的几年肖嘉映也不会过得那么无助。但邓启言没有,他选择做暴力的旁观者。
肖嘉映眼前阵阵眩晕,刚要迈开沉重的步子离开教室,猛然听见砰的一声!
——教室的灯闪了两下,然后猝不及防地爆掉了。
周围胆子小的叫成一团,剩下的也抱头钻到桌子底下躲避玻璃渣,教室里顿时黑了好几个度。
还没来得及有人去通知老师,刚才那个带头起哄的罗成突然痛苦倒地。
“啊啊啊——”
他叫得太惨了,躺在地上打滚。同桌跳过去一看,发现天花顶上的灯管不知道怎么搞的,掉下来正好砸在他裤裆上。
同学们全都傻了眼,两三个班干部跑过去把他扶起来,然后刚一凑过去女生们又尖叫着跑开——他、他裤裆破了,内裤也从中间破开,像小刀划开的一样,露出里面小小一截,小得就跟正常男生的大拇指差不多。
“……”
不光女生,连旁边几个男生都傻了眼,愣是没人想起来给他件外套遮一下,就那么目瞪口呆地望着他,跟看外星人一样。
刚才还在打趣肖嘉映的另一个男生,憋了半天没憋住,忍笑嘀咕了一句:“我靠,这是烟头吧。”
“扑哧。”
连女生都心领神会地笑。
躺在地上的罗成气得脸色惨白,被闻讯赶来的老师架走时脸皮都快破掉了。
嘉映头还是晕的,不过不痛了。
他坐回座位,一边低着头清理桌椅,一边在想这究竟怎么回事。
还没清理完毕,眼前的桌面上多了张纸条。
是坐在他后面的一个女生递过来的。
对方平时沉默寡言,脸上戴着厚厚的眼镜。递完连头也没抬,照旧是闷头看自己的书,仿佛字不是她写的。
【别难过,人贱自有天收。】
对着这张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纸条,肖嘉映愣了好长时间。
他几乎没跟这个女生说过话,最多是收作业的时候有过交流,根本没想到对方会来安慰自己。
可是很快,更多没想到的事发生了。
中午吃完饭回到教室,课桌里多了袋饼干,不知道谁塞来的。
晚上第二节 晚自习,英语课代表发卷子发到他这里,小声对他说了一句对不起。
他不知道这是梦,所以懵懵懂懂地幸福着。
还从来没有接收过这么多善意。
下晚自习后他收拾好书包,把同学们给的东西一样样装好,晕乎乎地走出学校。
踏着银河般的月色,闻着秋末那一点沁人的凉意。
星星给他指路。
他像踩着石子过河,心脏扑通扑通地跳,脸也是淡红色。
“繁繁,繁繁?”就连嗓音都有哽咽的雀跃,“你还在吗?”
把拉链拉开一条缝,看到棕棕的毛,心软乎乎地一跳。
熊打着哈欠:“你的繁繁还没死。”
嘉映坐在长椅上冲它傻笑。
“你说他们为什么突然就不讨厌我了?”
“谁?”
“我们班的那些人。”
熊轻蔑地嘁了声:“他们本来就不讨厌你。”
“那他们为什么……”
“因为讨厌你的人声音比较大而已。”熊嗓音懒洋洋的,“不讨厌你的人不敢说话。”
他有一点懂了。
熊又教他:“你以后也要胆子大点儿,别老等着别人来帮你,只要你声音够大其他人就不敢把你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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