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涵低咳一声,又面色自如地脱起自己的衣服。
几层衣裳通通掉落在榻上,线条紧绷的薄肌上, 经年累月的伤疤触目惊心。
燕京涵每回寄给他的信, 都是报喜不报忧, 寇辛根本不晓得他身上有没有受伤, 久经重逢,喜悦冲昏了头脑, 一冷静下来, 就忍不住担心。
寇小世子在京中金枝玉叶地养到现在, 哪见过凶残的战场是什么样子, 他本以为自己的想象里就是最坏的情况, 但却事实却还要糟糕。
燕京涵吻了吻寇辛沾了水意的眼睑,“很难看吗?”
寇辛摇头,“不。”
每一道伤痕都是为了来见他而走过的每一步。
“很好看。”
寇辛亲了亲燕京涵的发鬓, “我好想你。”他抚上燕京涵的侧脸, 轻声说, “我以为今日在长公主府,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燕京涵安抚地揉捏着寇辛的后颈骨,“不会。”
寝房里的下人都被屏退出去,榻前烛火影晃,在黑夜的寂静中落下一滴烛泪。
寇辛突然就定下了决心,“燕京涵,你还记得四年前我泼你的酒吗?”
“记得。”
那是一向目中无人的寇小世子,第一次注意到他这位有名无实的亲王存在。
燕京涵静静地听着寇辛说。
寇辛闷闷地道,“你当时一定很讨厌我。”
燕京涵正想张唇。
寇辛却竖起食指抵在燕京涵的唇间,“别想否认,你当时顶着满脸酒水,眼神恨不得将我杀了泄愤。”
这点自知之明,寇辛还是有的。
“觉得我是个嚣张跋扈、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罢了。”寇辛大大方方地承认,“没错,我就是。”
“可你有没有想过,我当时同你无冤无仇,怎么突然在宴会上落你的面子?”
燕京涵眉眼平静,“没有。”
寇辛疑惑地挑眉。
燕京涵语气淡淡,“目中无人的寇小世子,蛮不讲理再寻常不过。”
寇辛霎时眯眸,“我蛮不讲理?”
燕京涵逗完人,碧眸又忍不住微微浮现出笑意,“好,没有。”
寇辛这才哼了一声,“我寇辛才不会无缘无故寻人难处。”
燕京涵不由回想自己当年是不是无意间得罪过人。
寇辛见燕京涵微微凝眉,笑了笑,“不用想了。”
寇辛轻声道,“是因为宴会前的一天,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皇祖母仙逝,皇舅舅驾崩,宫中两位皇子,也死了,最后继位的不知道怎么是你。”寇辛道,“梦里还说你这个皇帝当的不行,不够大度,小心眼地把当年所有欺负过你的人都杀了。”
“而梦里的我,在宴会上言语了你出身几句,也被你记恨上了,长公主府因我这几句戏言,被满门抄斩。”
燕京涵似有其事地颔首,“确实挺蛮不讲理,也很小心眼。”
寇辛瞪了他一眼,“我没有骗你,我当时还想反正都会得罪你,不如一开始就将你得罪狠了,一入太学就将你按在我眼皮子底下,看你怎么作乱。”
燕京涵点评,“很聪明。”
若他是寇辛,他也会这么做,唯一不同的是,寇辛心太软了,手段也不够硬,就当年那几件儿戏般的针对,燕京涵还当真入不了眼,反而啼笑皆非。
若换作是他,即使宴会上不得罪,但得知以后此人的危险,也必定会将隐患掐灭,而不是得知日后会飞黄腾达,就去卑躬屈膝地讨好。
寇辛的傲性子是断然做不出此事的,更别说四年前的他,的确是寇辛一根手指就能压死的存在。
燕京涵煞有其事般的态度,倒让寇辛有些不自在,“你真的信我?”
燕京涵应声。
寇辛认真道,“我没有疯,你不要哄我。”
燕京涵叹了口气,“这些年我在边疆领军,互市时常会有从西域来的商人,在古老的梵文里,曾有人书写,每一个梦都是上天对我们的警示。”
“但梦终究是梦,也只是个梦。”
燕京涵低声道,“燕离归虽因谋反而死,但太后健在,圣上太子虽被俘,也还好生活着。”
寇辛突然抬眸,“若是,我没有去太学呢?”
燕京涵眉眼微微一沉。
寇辛深呼吸一口气,“我与你而言就是陌生人,甚至是仇人,那时皇祖母依旧会仙逝。”他慌乱道,“皇舅舅跟燕晟很有可能死在这场亲征里,燕离归谋害皇祖母一事,没人揭发,那文贵妃母子今时今日也依旧如日中天。”
“朝九歌同你依旧听命于燕离归,燕离归依旧会反,但没有人会阻止他,要长公主府灭门的旨意根本不是你下的,是恨我恨了多年的燕离归下的。”
“之后……”
燕京涵:“我会反。”
寇辛一怔,“为什么?”
燕京涵气息深沉,抵在寇辛的唇上,“因为你于我而言,永远都不会是陌生人。”他缓缓沉下身,“不管是梦里还是梦外。”
寇辛的唇珠被人轻轻一点,耳边是燕京涵低沉的嗓音,“我都会喜欢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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