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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盏江湖_风乐闻【完结+番外】(56)

  金不戮的模样,像金泰更多。肤色略带小麦的金,五官精致柔和却坚强,不说话时有种沉默的力量。唯有眼睛像母亲,星般明亮,睫毛长长,容易透露出脆弱。

  他知道了这一点后,便有意在心神紊乱时垂着眼睛,或定定望着一个方向,不做多言。

  而今这双眼睛,长长的睫毛颤抖着,最终没再撑起。

  睡着了。

  虎伯冲旁边使个眼色,让下人们更安静些。转身回去拿了一方毯子,轻轻盖在他身上。

  金不戮仰着头,靠在椅背上。下颏淡淡伤痕,昭示一个多月间不平静的过往。

  虎伯望着那伤疤,轻叹了一声。

  金不戮骤然直起身体,瞪住面前的人,手警惕地摸在后腰的三棱刺上。

  见是虎伯,又松了一口气,瘫回椅背。

  虎伯蹲下,拾起落在地上的毯子:“吵到少爷了,对不住。”

  金不戮摇摇头。忽而又抬起头来:“我方才做梦了么?”

  虎伯认真想想:“看不出来。”

  金不戮又问:“我可曾说过梦话?”

  虎伯一笑:“未曾。”

  金不戮还不放松:“我从小到大,可有说梦话的毛病?”

  虎伯想了想:“早前有过几次。少爷生病时,如果又赶上心里不痛快,便会……”

  “便会如何?”金不戮眼里满是紧张。

  “便会喊夫人。声音不大。现在随着少爷长大,已经不多见了。”

  “我可还曾说别的?比如……比如因何事不痛快。”

  “不会。”虎伯认真看住他,“少爷,你这一路上生病了么?还是谁听到了什么?”

  金不戮似乎是松了口气。抿住嘴唇,眼中有一丝情绪闪过。

  马上,他便垂下眼睛,站起身。捞过拐杖,回到舱内去。

  舱内按照他的习惯,布置了书架和桌椅。

  指尖在一册一册书脊上划过。最终抽出一本厚厚的经书,写着《楞严咒》。

  他一页一页翻着经咒,视线全聚集在书页上,不着一词。

  书页翻动,船侧光线不定行踪。

  过了许久,才抬起头:“我应该多读读的,可保持头脑清明,内心平静。”

  也许,便不会胡思乱想,更不会在梦中乱说了吧。

  &&&

  下午,右舷有破浪声响。

  一抹黑色的鳍倏忽一闪。接着,似有剑锋探出青色海面,如刀破绸缎。

  满船的人都欢呼起来。

  金不戮出舱的时候,有条影子跃入海中。

  十月中的海,暖里透着寒。汪洋千里不着边际,人之渺小如若蜉蝣。

  可那人就敢。

  他举着长长的鱼枪,对着那抹鳍上下翻腾起来。鱼逐浪走,人踏浪尖。海是他的主场。

  忽然之间,他随鱼一起沉如海底。翻上一串泡沫不见踪迹。

  船上的人反而更大声地欢呼。

  这期间船帆没落下,船兀自快行着。

  金不戮往前走了走,神情里有些焦急。正要说些什么,就见海面又有剧烈波动。

  一条白线划破了海面,腾起一朵巨大的水花。水花中飞出一条身影,如矫捷的苍鹰,落在甲板上。扛着条比他还长了一倍的箭鱼。

  啪地一甩,巨大鱼身在甲板上跳动,拍打尾鳍。

  雷般欢呼。

  那是个十七八的年轻人。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阳光,又有一抹不相称的狠戾。赤裸的上身线条精悍。疤痕交错,是久经年月的痕迹。

  背后纹着一只雄鹰,似翱飞于青空之上。小腹有一道疤,颜色尚浅,是两月左右的新伤。

  他笑得有些孩子气:“箭鱼稀罕,抓来给少爷瞅瞅呀。”

  金不戮赶忙走过去:“阿鹰,你伤刚好不久,何必为逗我开心无畏冒险。”

  阿鹰哈哈大笑:“少爷果然说话啦!今天的海,这船速,还难不到我。”

  金不戮盯着他穿好衣服,才蹲下来看着那不断翻腾的箭鱼。伸手在它光滑粘腻的身体上摸了摸,那鱼甩过长长前吻,就要来给他一下子。

  阿鹰蹲在他身边:“我是拿着枪下去的,但想到少爷不喜欢伤生,一枪没刺。一会儿便放回海里去。”

  听到“伤生”两个字,金不戮眸光强烈地抖了抖。摸在鱼上的手也僵住了。

  阿鹰立刻意识到什么,抬头望向虎伯,吐了吐舌头。

  虎伯沉着脸冲他挥挥手,自己蹲过去:“少爷,前面不远就到温州港了。不如进城补给,我们也歇息一天?”

  &&&

  因着急在十月下旬赶回家,金不戮不想中途停留。但虎伯见他精神太差,硬是说服在温州停靠一晚。

  金不戮胃口一般,吃了碗素三鲜的馄饨。听说早上有糯米饭好吃,可惜是荤油拌的,便也不再多问。

  借着饭后闲步的功夫,在城中逛了一番。也未坐轿,拄着拐杖由虎伯陪伴,慢慢行走。

  温州富庶繁华。灯火阑珊于深处闪烁,仿佛一个梦,又像一戳便破的浮沫水泡。

  有小贩挑着小食走街串巷。小姑娘捧着鲜花叫卖。也有大酒楼人声鼎沸,越到夜间越迎来高潮。

  梦之边缘,柳梢之上,月轮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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