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因伤之故,说话声音不大。此言一出却掷地有声,犹如顶天立地的泰山,蓦地让人无限安心又无限敬仰,愿意鞍前马后地追随。
院外稀稀疏疏站着些人。有守卫的,有禀报刚完的,有单纯关心宗主和宗内的。甚至有小弟子觉得后怕,站在角落轻轻啜泣。
可在场诸人听到了这句“有我在,维摩宗定然不会有事”,无不震撼地抬起头。
温旻是个情伤之人,今日维摩宗大难和他难逃关系。他却毫无颓废之态,一步一步走到院中央。脸色依旧苍白到透明,但眼神澄澈,是兄弟般的诚挚:“今日之事乃温旻之责,我不敢推诿。但我宗下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小小一次攻打,岂能动摇我根基?!”
小七亲见师兄遭遇,心思万千,带头回应道:“宗主所言甚是!我维摩宗根基深厚,小小敌人作祟,焉能撼动我根本?!”
陆衍也站了出来。他不会多说,便以事实振奋人心:“各地已陆续返回消息。幽州、云州、乃至中原各分堂并无受损。这次突袭未动我宗九牛一毛。”
游一方、叶子恩等都跟着高喝,振奋人心。
欧阳千代本坐在一棵枯树下养神,现在也沉沉地站出:“我亲自与山外敌人交手。知对方固然狡猾,却仍是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根本不经一打!
“我维摩宗打胡虏、力平中原武林尚且不怕。这些宵小岂能动我分毫?!”
小七是新一代的宗主心腹,欧阳千代是骑墙却能干的老一派人尖儿。经这几人带头一呼,维摩宗上下皆跟着雄心暴涨。
小七继续带头高喊:“贼匪难以撼我!”
立刻地,宗主安止院内的众人跟着呼和:“难以撼我!难以撼我——!”
这呼声仿佛投入死水的巨石,又如暗夜的流星。如波纹般飞快扩散,令小五台山五座山峰荡漾在豪情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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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来临。
为大婚准备的吃食,在之前的轮番休息中便被拿出来犒军了一次。现在还有不少,温旻叫人全部抬出来,在岗哨架起大灶就地用餐。
宗主大婚的食材都是极佳的上品,更有不少从南海运来,由专聘的粤地大厨亲自掌勺。如今虽是狼烟萧萧,但大厨手艺仍在,食物之美丝毫不减。各哨岗、大厅一时间饭香袅袅,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虽是一场劫后余生,但人们仿佛迎接大庆。连夜的担惊受怕、争战之疲渐变为淡淡的慵懒。维摩宗各路弟子们围着大灶,有席地而坐的,有瘫在椅子上的,有喝酒说笑的,有眉飞色舞说起自己前几天多么英勇的……
战斗暂时平息,人们都太累了,开始了稍稍的放松。
唯有温旻一如既往地警惕。
他是宗主,肩上的担子比天重。越是别人休息时,越是他该打起精神的时候。哪怕重伤未愈,哪怕刚刚经历情伤,也要扮做一切从未发生,他正如日中天。
温旻将几位长老按照远中内三路依次传唤,了解各峰最新动向。为表同甘共苦,他也不去最暖和的屋中,只在院外铺上大毡席地一坐,就地讨论。最后问道:“章宗主在何处。”
宗内大乱之时,赵廷宴带着妻儿离去,章文棠一并跟着后退。后各路人马分工,温旻亲自安排苑平派人保护。
苑平闻宗主相询,回道:“我亲见章宗主、大师兄陪同小茹师姐和孩子回了左护法安止院内。已经留丙子堂人马保护……”
话未说完,忽然听见婴孩啼哭。下一刻便见一名丙子堂弟子护送章茹走进院中。
章茹披头散发,眼中尽是仓皇,怀中女儿赵思宴哭得极惨。一见温旻,她又恨又焦急地问:“廷宴哥哥呢?!”
不仅温旻吃惊,就连苑平都失声道:“大师兄不是和小茹姐你在一起么?”
章茹大哭出来:“什么和我在一起!阿平刚走,温旻便叫人传他出来拒敌。他都出战了一天了!”
苑平大惊,却不太会说,只道:“没啊,宗主没有叫他。”
骆承铭默默站到苑平一边。
温旻眼神一跳,面容却平静,护着章茹和孩子往宗主安止院内走:“小茹姐姐不必担心,我这就传人去寻大师兄。你和孩子先休息……”
话未说完,章茹突然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冲着他的腰眼便刺。
章文棠认为,女孩子挥鞭力量不够,不如学些取巧的功夫。是故,他不教亲生独女用鞭之法,而是教那贴身的阴狠招数,以求对强大的敌人一击即中。
章茹学得极好,毕生绝学全用在了温旻身上。因和他的距离近,亮出匕首的角度刁钻,刺出的动作极其阴柔缓慢,既无破风生响也没有征兆。温旻在前方带路,根本看不到有人暗算自己。
其时骆承铭跟在温旻身旁,匕首寒光正好射入他的眼中,激得他大喊:“师兄小心——!”
一声衣衫被刺破的轻微声响。
一阵孩子爆哭的声音。
当啷——
章茹的匕首已掉在地上。
千钧一发之际,温旻好像脑后长眼,在匕首尖端贴到衣服时猛地转身,一把扭住了章茹的手。
可是他的左臂已被划破了大道伤口,一条深深的血线贯穿全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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