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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鱼_池也池【完结】(53)

  闻濯盯着他笑,“你不高兴?”

  沈宓懒得搭理他,又下着逐客令说:“大年初一,殿下不回去同亲系团圆么?”

  闻濯给自己添上一杯热茶,满不在乎说:“亲又为何亲。”

  沈宓听出来他语气之中大有学问,瞬时变得幸灾乐祸道:“噢,原来殿下也算个名不正。”

  闻濯挑起眉,“你是在看我笑话么?”

  沈宓不置可否地晃了晃杯盏。

  闻濯佯装不悦,盯了他片刻又哑然失笑,问道:“你还记得白叶寺的往事吗?”

  沈宓抬眸看他,望见他眼中黯然,不由得握紧了杯身,随即便听他说:

  “我同先帝并非一母所生…实则那些都算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捋也还未清楚。单从白叶寺上说,其实我当年是叫先帝亲手送进去关押的,那里起初连个正经寺庙都算不上,藏在深山老林又连着荒的很的几座石屋,吃的也没有。”

  沈宓不知何时放下了杯盏,一声不吭盯着茶壶发愣,不知是在仔细听还是已经游了神。

  闻濯也不在乎,继续说道:“苦深室,悲离亡,他们也真够会编的。”

  “所以殿下如今什么都有了。”默了良久的沈宓倏然出声说道。

  闻濯愣了一刹又笑起来:“是,如今什么都有了,是我不知足。”

  沈宓默着再也没有开口。

  他不知晓是闻濯这般处境比较让人容易接受,还是他这般的比较让人容易释怀。

  毕竟一个少时受尽罹难、后再难弥补伤痛,一个少时万丈高楼、后粉身碎骨。虽是反着来的,却都承了一身怨天尤人。

  说起来也还凑巧,倘若他二人要是对比起来,谁都能羡慕谁,谁也都能嘲讽谁——

  “序宁,如何才能知足呢,像你一样么?”

  像他一样?

  闻濯一直未曾变过,哪怕他偶尔话说的再好听,也能毫不留情地把冷刃扎进沈宓下怀,杀人诛心。

  而且他就是故意的。

  沈宓闻言确实神色微变,转而又不知想到什么,冲他无所谓地笑了笑:“那大抵不行,毕竟我这一遭,细数过往可没什么不痛快的。”

  相反,痛快的快要将一辈子的痛快,都痛快完了。

  闻濯觉得,这世上恐怕再也没有比他更擅长反唇相讥的人了,比起出言含沙射影,他二人也算半斤八两。

  “来日方长。”闻濯缓缓向他举杯。

  沈宓神色自若,“那我便祝殿下早日得道。”

  早日得道,他连违心话都把自己藏的滴水不漏。

  一直以来,闻濯总觉得只要他逼得沈宓痛不可遏了,自然能把他那身刀枪不入的铁皮外壳,给撕开一道裂缝。

  但他想的太过简单,这个人痛都痛得再不当回事了,又怎么会介怀再痛一些呢。有人的来日能权倾天下,可他沈序宁无非生死不论罢了。

  这一点他早该知晓。

  “序宁啊,”他忽然唤了沈宓一声,语气无奈又多哀愁。

  沈宓还以为他又要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说着不好听的,结果只等到他说:“我来替你煮茶”。

  沈宓承认,他的痛苦和欢愉永远都想两团捉不到的迷雾,前者是他自困囹圄放不开手脚,后者则时时违背他的心意——

  就比如在闻濯面前。

  这人明明方才嘲他讽他,让他痛让他疯,可下一刻说为他煮个再平常不过的茶,便使得他心生恻隐想同他说些好听的,还想可怜可怜他。

  他何故要可怜一个什么都有的人呢?

  他心知肚明,只是他不愿说。

  ***

  早膳厨房煮的是糖桂花莲子羹。

  沈宓喜欢熬的糜一些的粥,但是莲子煮久了,又会散着零星苦味,所以时常加些糖桂花。

  这桂花存的不久,还是这年八月间沈宓闲来无事,荡去京郊桂林敲的。

  他大抵天生教风雅富贵养叼了品味,凡草木花果,除了实在出奇的那些个别,其他没有他不能喜欢的。

  桂花香气馥郁,醉人酣人却不至于过了头,翠绿丛丛簇簇缀着,零星的黄骨朵十分讨喜,轻轻挥一杆子敲下去,便如初春雨水一样纷纷坠落。

  带回去裹上糖贮住,时候一到香中带甜、甜中裹香,往羹汤里放、便不消得加旁的佐料香料,往粥里放、轻而易举两碗下肚,往茶里放、纵使寒冬腊月也能在臆想里观一场桂雨。

  沈宓司空见惯,理所应当地觉得这糖桂花物有所值。

  而闻濯却从不曾尝过。

  山中没有桂花,山中只有桃花梨花和杏花兰花,唯独没有能像这般,做成蜜一样甜的花。

  他虽不大喜欢食甜的,却教这香勾走了满心沉郁,他抬眸悄悄看着沈宓。

  他眼上的伤疤浅了许多,但眉眼到底惊俗,此时正食人间烟火,仿佛这人都宛如这桂花做成的一样,着实的难能可贵。

  三碗羹糜下肚,闻濯又迎着沈宓的目光,往自己的热茶里加了一匙,连着蜜汁的酥褐桂花,好奇饮了一口神色是时变得欢喜起来。

  沈宓还从未见过他这样。

  他想不到一个生来富贵王权家的,竟不知最寻常的糖桂花。

  “这是什么品种的桂花?”闻濯捧着茶杯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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