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他冷面相对,则煞气可慑人;若是……
……真想再看他露出刚刚那种情难自禁的表情来啊。
裴年钰如是想到。
于是他忽然俯身到了楼夜锋的额前,轻柔地落下一吻:
“晚安。”
楼夜锋顿时呆住了,那轻如羽毛柔如绵云的触感是如此真实,带着清悠的气息和微温的热度,落在自己的面庞上。
他瞬间呼吸乱了一拍,全身都微微僵住,揪住被子的手攥得死紧。眼神略有些不可置信地下意识地看向主人,又似乎要克制住什么一般,马上游移开来。
而这些,尽被裴年钰这个始作俑者收进眼底。
他怎么这么多年里从来没有发现,自家的这位影卫统领也可以有这么无措到可爱的一面?
裴年钰看着面前这人忽然微红的双颊和勉强让自己镇定的神色,顿时心情大好,嘴角勾起一道若有若无的弧度。
“你且歇息吧,本王……便不打扰你了。”
而楼夜锋方才回过神来,忙敛了神色,原地跪起在榻上,垂首道:
“属下恭送主人。”
待见主人出了门,楼夜锋依然保持着方才的姿势,跪坐在榻上,怔怔地看着窗外。
主人方才这是……何意?难道是……自己方才不小心流露出了什么?
楼夜锋的思绪不由得飘远了一瞬,却又强迫自己飞快地将那道不受控制的思绪拽了回来。
不,自己不应多想。
他看得分明,主人虽今日多有亲近于他,然而适才那一下,主人的眼中却是清明的,并没有欲望流露。
或许……主人是因为方脱了那桃花蛊的桎梏,能起情念了,觉得这些事颇为新鲜,所以才有意无意地逗弄自己的?
楼夜锋缓缓躺下,侧着身子看着窗外渐起的一轮明月,暗暗思忖着。
不过,无论主人作何之想,自己当谨守本分才是。
自己的那点心思,切切不可再露出分毫。
楼夜锋心下一叹——若是让主人察觉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的下属,竟然早已对主人起了这等妄想的念头,主人怕是真的不会再顾念昔日情分,继续容忍下去了。
主人若是要初尝情思,他肯拿自己这并不年轻新鲜的人来逗弄一番,聊以解慰,于他而言已是满足之极,不求再多。
楼夜锋轻轻抚上方才被主人吻下的部位,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主人的温柔,不曾散去。
冷硬的面庞渐渐软了下来,随后浮现出的则是三分柔情与怀念。
他目光依旧望向窗外的明月,月轮半缺,月色如水,静静地悬于天际,一如五年前于深宫中,殷红宫墙下的那一幕。
彼时距离那场夺嫡宫乱已过去了一段时间。
二皇子带兵作乱被斩于殿前,太子试图黄雀在后,却因阴谋败露亦被废为庶民,三皇子身为从犯,流于远疆。
先帝自此一病不起,而大靖的储君只能在裴年钰与裴年晟二人中间产生。
但先帝从来都不喜裴年晟。
两相比较之下,先帝还是选择了看起来乖巧听话的裴年钰。是以那时裴年钰几乎已经是内定的下一任帝王。
然而裴年钰从来都不曾因此开心过。
楼夜锋记得很清楚,那日夜晚,裴年钰坐在宫殿门前的花树下,手里捧着一卷诗集闲闲翻看。而他则是静静地隐于廊外,暗中卫护着。
不知读到了哪个句子,他的主人忽然嘴角带笑,面现柔色,似乎被勾起了什么遐思。
然而下一瞬,他的主人便捂住了胸口。
他连忙去将主人扶住,却见主人神情冷然,目中已恢复了平日里的淡漠。
“无妨,又是那……作祟罢了。”
楼夜锋眼见主人被那桃花蛊时不时地折磨着心脉象,却无计可施,只得暂且将主人抱在怀里,而后缓缓运内力过去,助他缓解痛苦。
裴年钰将那诗集随手扔在地上,仰头看着空中的那一轮缺月,自嘲道:
“夜锋,你说像我这般,若是这辈子否不得动情,便是坐上了那人人争抢的位子,却又与行尸走肉何异?”
楼夜锋一惊,再看向主人时,却见主人眼中已是落寞之极的颜色。
他看着主人的那双本应盛满了快意和风流的双眼中却如同灰烬一般的死寂,不知何故竟而心中狠狠得痛了一下。
他并不擅长言语安慰,便不由自主地将主人抱得更紧了些,似乎这样几天能帮主人分担些难过一般。
而裴年钰没有拒绝,只是轻叹一声,而后任由自己的身体放松在身后黑衣影卫的宽阔胸膛中。
楼夜锋当时脑子里就是嗡的一声。
怀中是主人的清冽气息,和挨得无比近的心跳声。
也正是从那一刻起,楼夜锋骤然发觉,自己对主人五年来的忠心耿耿……一朝变了滋味。如同那发作得最迅猛的毒药,等他察觉,已然无可挽回。
这份对于主人的无妄情思来得是如此突然,直把他弄了个措手不及。
只是他虽对此颇为茫然,然而他深知主人的桃花蛊有多凶险,是以平时皆克制得极好。这五年来不敢表露出分毫情意,以免引得主人动了念。
更何况,主人身为天潢贵胄,无论登不登那个位子,都不是他一个影卫可以肖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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