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礽没来由地不愉快:那为什么何秋行有了我却还像个苦行僧?
这不合适。
不!合!适!
孟洵舟一撩衣袍席地而坐,右手在虚空中一按便召唤出徵羽琴,徵羽琴轻轻落在用整块桐木做的桌案上。
宁礽第一次正面近距离观看徵羽琴。
这是一把峨眉松作底的养合式七弦琴,生漆老化出细碎的流水断收缩纹。
此琴看上去气势非凡,犹如高堂帝君,威严不可侵犯,神圣不可亵渎。
宁礽忽然想起几年前他附庸风雅,也曾搞来过一张琴。
那琴紧俏精美,看上去谁都能来摸一把,和孟洵舟的徵羽琴简直形成鲜明对比。
孟洵舟抬手抚琴,流畅淙淙的太古之音倾泻而出,声音的柱状感很强,净厚庄严,荡气回肠,内敛含蓄。
一曲终了,宁礽顿感心胸开阔,通彻畅快,不由得在心中纳罕:“这琴的音与形和真身的差别也太大了吧!谁能想到一股帝王之气的七弦古琴,降世神器,竟然是个连路都走不稳的小瞎子?!”
却听孟洵舟忽而高声唤道:“生生?”
片刻不到,看上去七八岁的洛琴生摸着墙壁慢慢走来,他的眼神竟不再涣散。
尤其是右眼,明亮得像是林间自由自在的小鹿,灵动又精致,又像是深潭在影的朗朗明月,其中有太多故事。
宁礽愣了一下:洛琴生这是能看到了?那他的视觉是从哪里来的?
一个荒诞的想法突然出现在宁礽脑海中——
不会吧,难道孟洵舟,将他一半的视力分给了洛琴生?
洛琴生径直朝孟洵舟走来,就像是小动物软软诺诺示好一样蹭蹭他的肩头,道:“哥哥,我不想学琴。”
宁礽:?洛琴生你别不知好歹我想学豆砚山还没人教呢!
孟洵舟叹了口气,道:“生生,你身为一把琴,却不会弹琴,这合适吗?”
宁礽:??洛琴生你怎么不会弹琴?丢不丢人!
却听洛琴生也十分失落地也叹了一口气,盘腿坐在孟洵舟身旁,道:“其实我可以会的。”
宁礽:???咦就这么妥协了不再和命运做一下斗争吗!
宁礽觉得“洛琴生身为一把琴却不会弹琴”是件十分荒谬的事,好学少年恨不得从玉佩中钻出来敲敲洛琴生的脑袋瓜子开始“劝学”。
“……大指内弹为托,外弹为劈……”
孟洵舟十分轻巧地做着指法示范,而后又做个了无意义的小滚拂收尾,稳住琴弦,低下头,道:“记住了吗?”
洛琴生却在走神儿,不知是故意打岔还是真的在认真思考,道:“哥哥,你说是先学梅花好还是先学流水好?”
“《梅花三弄》吧……”
“同是徵羽琴,为什么我弹的不好听?”
“那这就要分‘自其变者而观之’和‘自其不变者而观之’了。”
“这是什么?”
“凤舌。”
“干什么用的?”
孟洵舟陷入沉默,这才反应过来被洛琴生带偏,连忙拉回正题:“生生,我们要先学指法……你看这个。”
孟洵舟正做着示范,洛琴生突然模拟着琴音:“嗙——绑—咿——呀。”
孟洵舟:……
这下宁礽也可以精准地判断洛琴生是在捣乱了,他在心中感慨:我若是敢在撷华君面前这样,那定是要乱刀砍死大卸八块。
倏忽之间,眼角的景象陡转,春桃粉瓣被风一卷送来如血红枫,红枫又在探窗的瞬间一晃飘成纷纷寒酥。
如此周而复始,星月轮转,孟洵舟和洛琴生依旧并排而坐,一个容颜丝毫未变,一个出落为青涩少年。
洛琴生抬手抚琴,琴声流淌而出,像是正在引颈清啸的凤凰劈了嗓子,或是在枝桠间雀跃的百灵失足噗叽一声掉沟里,又或是一只大白熊一个猛扑一头扎进正在叮叮咚咚的清泉。
每当洛琴生拨响一根琴弦,寒柳堂里都会有一株无辜的藤蔓含恨而亡。
宁礽:………………
洛琴生你你你你你你……
宁礽就等着孟洵舟叹一句“朽木不可雕”的同时,孟洵舟却笑道:“你的琴总是时好时坏,好的时候甚至能比过我,坏的时候……不过这次不错,有进步。”
他敲了敲徵羽琴,飘出无数绿色光斑,适才枯萎的藤蔓重新焕发出生机。
宁礽:……………………
你你你你你你自己听听说的是人话么!
是什么!蒙蔽了你的双眼!
洛琴生听了十分高兴,他的习惯和孟洵舟一模一样,都做了个毫无意义的小滚拂收尾。
孟洵舟站起,伸个懒腰,宁礽从水银镜里,第一次在玉佩中见到孟洵舟的模样——二十来岁,依旧是粗布麻衣,发冠高束,脊背笔直犹如犹如松竹劲。
他嘴角噙笑,霎那间寒凉融雪,春语温柔。
春光如醉下,宁礽又情不自禁地想起何秋行了。
何秋行与孟洵舟有太多的相似之处。
才分别了一小会儿,宁礽却想起那人无数次。
正当孟洵舟转身,欲再夸奖几句,一阵从天而降的霹雳破空直下,无数尘土在寒柳堂中争先恐后地夺门而出,巴掌大的望舒山在瞬间山崩地裂,颤抖不止!
“生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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