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这些喧闹吵嚷隔开,活在了不知道哪里的夹缝。
怎么一觉醒来,所有一切都跟自己记忆中不一样了?
“扶桑没有回来?”
“没有啊。”
“……那”宋玉说不清心头密密麻麻的刺痛,只感觉有些事情再不问,他就要彻底忘掉了:“还有……二殿下呢?”
淮雪呢?他总还是在的吧?
“二殿下?”成风扭头看商氏,商氏有些迟疑:“怎么忽然问起二殿下?”
“二殿下呢?”宋玉忽然觉得恐慌。
他记起来离开望京的时候,二殿下祝他事事顺遂。
他想起来某日,在泉津筑醒来,桌上一笺信纸。
写了什么?
宋玉猛地被点醒。
“我的香囊呢?成风?香囊呢!”宋玉疯了一样翻找,成风吓了一跳,拿起屏风上的衣服给他拿香囊,宋玉没看到他想找的那一只,却只看到一只平安扣。
“这个怎么会在这儿?”
“哪儿?”成风愣愣地,拿起那平安扣:“世子爷,这个平安扣您自小没离身啊……”
耳边轰鸣半晌,宋玉很久才问:“那婚约呢?扶桑的婚约呢?”
商氏在旁边看他发疯良久,成风也说不出来话。
过了好久,商氏才摸了摸宋玉出了一层冷汗的额头,拿手帕给他擦掉:“什么婚约?三殿下外访仙山去修行了,没有婚约。”
宋玉拖着病体站在了南古巷口,没看见破旧的招子,巷子里是几户人家,他以为的小店不是小店,门口坐着老妪,怀里摆着一箩野菜,正在同对门妇人闲话,扎着羊角辫的小孙女蹲在附近抛石子玩。
三殿下离开望京多年,并未回来,二殿下体弱多病,深居简出。
望京里正在热热闹闹办花圣,没有双星伴月,没有穆赫里亚,四海升平,天下安定。
他是望京第一纨绔,永安侯府的世子爷,仗着祖宗荫蔽在望京为非作歹,从没出过中原,更没有去过河西。
极美满的一辈子,美满到令人不解。
一天之内,宋玉的乾坤崩塌两次。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绝望之际,他猛地想起有人说,花圣节,摘月楼有人要来望京。
看着时间,斗花宴已经快结束了。
第103章 死在他圆满的十八
宋玉到的时候斗花已经结束了,天子与民同乐之后,仪仗已经离开,其余人也涌动着正要散了。
宋玉一脸憔悴气喘吁吁,衣衫不整的样子跟今天的望京格格不入,也跟里头出来的那些人格格不入。街上水泄不通,就连乞丐也要收好破烂折一支路边的杂花别在腰上头上过一个节,遑论望京最高的赏花台上都是王公贵族,各个衣着隆重,顶上簪花,因此那些人路过宋玉身边时甚至都没能在第一时间认出来这是永安侯世子。
晚上还有灯火会,那些人正在议论某个州府得了魁首,得了什么赏赐,有多么荣耀。
说着什么,他听不进耳朵。宋玉探着脖子四处张望,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的,梦醒了,梦里很多惊心动魄的事情,很想记住,但却难以抗拒地渐渐模糊,最后记住的只有一些零碎的细节。
就像那天,他一觉醒来风风火火说要去河西,梦里美轮美奂的仙境醒来之后很快就觉得记不清了,可他觉得非去不可,因为那什么可笑的宿命感。
所以非得去亲眼看一看才行,现在也是如此。
梦里撕心裂肺的感觉正在逐渐模糊,甚至他已经快要记不清楚自己为什么那么失望,为什么会觉得这辈子没意义了。
明明他是锦绣堆里溜街打马的永安侯世子,逛一逛青楼吃一吃酒、三月里春猎、八月里游湖,跟相熟的纨绔阔天阔地漫无边际地嚣张,就觉得天上地下独一份逍遥了,为什么此刻会站在这个地方怅然?
是一场梦。
宋玉心想,或许是因为他的父亲驻扎河西,回来的时候跟他说过边关。
说大漠孤烟,碧草连天长不到的关外怎么广阔无垠,比望京的天要蓝地多,风也粗犷的边关,就连随意的吆喝也能传很远。
说雪落满乌兰的山间,僧侣在半山腰汲水。
说黑的山白的雪蓝的天,中间点缀了一抹红色的经幡,是怎么样令人震撼的美。
说骆驼载着蛮族的姑娘,驼铃响了就是有客人来。
一定是望京太小,还不够他放马,所以才在梦里那么向往河西。
才大梦一场,以为有人在等他。
幼时父母不在身边,扶桑和他一起长大,招猫逗狗的挚友一夕之间离开望京去修道了,繁花似锦的望京叫他郁闷,离他而去的好友令他失望,所以在梦里荒唐地梦见他们曾有一桩婚约,被众人强逼来的,他要不情不愿去配扶桑。
也没有狐狸似的高深莫测的二殿下,除了小时候几面,体弱的二殿下从不在人前露面,不说相熟,或许二殿下从眼前路过他也未必认得。
更没有什么不尽渊动荡,也是他向往父亲那样快意的驰骋沙场,向往风沙烈日,所以在梦里捏造出来一场大难,给自己一个当英雄的机会,可还没上战场,梦醒了。
可这不是最最圆满的一生吗?
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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