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直面人类生命的重量。
之前在会议室，赵世珩的那番话到底让他受了不小的影响。
他向来希望人类与非人物种可以和平共处，他向来自诩高举正义大旗，所作的一切不仅仅是为了怪物们，更是考虑到了异能者群体。
可他现在开始怀疑自己，怀疑自己以前所坚持的一切是否是正确的。
杨歌留了七天的时间来让自己想明白。
他用七天时间下定了决心。
他喃喃道：“这次是一百二十八名人类，如果因为我的失误导致全地球八十亿人都活在怪物的阴影之下，那我就算自裁谢罪也赔不起这个罪了。”
苍舒玉嘴角抽了抽，“你……”
苍舒玉念在杨歌刚受了刺激心情还没缓过来多少的份上没有直接骂他真把自己当颗蒜，而是换了个委婉点的说法：“从唯物主义史学观的角度来讲，一个人的决定无论如何也不会影响历史的走向。”
所以别搁那伤春悲秋噫呼哀哉了，就算你是强大的异能者，整个人类社会架构也不会因为你一个人的所作所为崩盘。
杨歌当然也懂得这些，他上学期间甚至是最聪明优秀、悟性最高的那一个学生，可他就是无法将自己单纯地当作历史洪流中的芸芸众生，他固执得近乎自傲：
“可总要有人站出来矫正方向。”
杨歌不是周曙那种初出茅庐还热血沸腾的年轻小辈，他步入社会已久，见识过太多太多，但又不像是赵世珩那般习惯了官场的尔虞我诈与人心莫测，他总是有自己的小坚持和小原则。
他只是害怕人类会在他天真的坚持与原则下走向深渊。
“怎么，”苍舒玉察觉到了什么，笑容微淡，“你也想走‘鹰派’的路子吗？”
杨歌没太听明白，自从脱离了异管局后他就再也没有关注这些新的动向新的名词，他向苍舒玉问道：“‘鹰派’是什么？”
怪物与人类的斗争从四十年前就开始，四十年的你死我活，如今的人类与异能者们对于怪物有着截然相反的两种态度并且逐渐被划分为两种派别，在空难追悼会后正式被命名为“鸽派”和“鹰派”。
“鸽派”顾名思义，中心思想是像和平鸽一样叼着橄榄叶期盼大家都和谐相处共创美好未来，杨歌此前一直都算是鸽派的人，受他的影响，绝大多数年轻的异能者们也希望和平共处。
而与之相对的“鹰派”，则都是不折不扣的战斗系狂魔，叫嚣着全面抹杀所有的怪物，让人类社会重归稳定。
苍舒玉用简略的语言向他解释，他用一种很少见的冷淡话语诘问着他的杨大管家：“所以呢，你现在是更支持哪一方的观点？”
杨歌在听到两派名字的时候便已经明白了大半，他感慨道：“这名字起得倒是浅显易懂。”
苍舒玉微微皱眉。
杨歌察觉到对方的一点点急切与不安，若有所思道：“你很害怕我会选择屠戮怪物吗。”
苍舒玉定定地看了杨歌半晌，忽而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你选择走哪一条路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正如我之前说过的那般，一个人无法影响历史的走向。”
但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坚持你自己的选择。
雨已经停了，窗檐处滴落的雨水滑落，滴滴答答在蚂蚁窝上又下了一场小雨。
杨歌目光移向窗外，似乎透过那一处小小的雨洼看见了潮起潮落，云卷云舒。
“地球上有八十亿人，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呢？”
泠然的声音响起，杨歌似是低声叹道：“如果我失误了导致人类社会走向灭绝深渊，我挨个上门给人家鞠躬磕头，一天磕一千个，也要将近两万两千年才能磕完头。”
苍舒玉：……
杨歌忍不住转头自嘲笑笑，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这个例子有些好笑，他又解释道：“这个群体实在是过于庞大了。”
“庞大到它已经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运行规则理念，行至今日，外界的怪物危机根本不会轻易摧毁这一个群体。”
苍舒玉意识到了什么，蓦然抬头看向杨歌。
第30章 虹色万代清云
杨歌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清醒过。
过去那些悬浮的、朦胧的、埋藏在杨歌心里但毫无根由的关于“无辜者无罪”的信念，在这一刻重重地落在大地上：
“只有源于内在的腐朽，思想与文字会让人类社会止步不前。”
雨后彩虹开始于半空显现，居高临下地检阅着那场盛大雨雾的成果。
苍舒玉几乎是有些惊艳地看着杨歌。
杨歌补充道：“哪怕此时的人类可以通过残害无辜的怪物来获得几百年安稳祥和，但在这种背景下长大的人类，将永远困在我们过去几千年的强弱循环中不得解脱。”
这个凭借着一腔热血护佑了无数无辜怪物的年轻人，这个脱离了异管局一身束缚的强大异能者，此时此刻终于站在了与苍舒玉同一层高度上来思考人类的走向。
苍舒玉缓缓鼓掌，叹道：“你真是……”太让我惊喜了。
这同样也是苍舒玉一直以来所坚持的。
他护佑那些比人类更为强大的存在，他操控着人与神之间的平衡。
他一边拦着神明不让它们伤害人类，一边拦着人类不对神明伸出利爪，立场一度模糊到令杨歌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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