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记错吧？”越千江见周不渡沉默，便问了一句。
周不渡回过神来：“没错，许多人都认为海默引用这句话是因为自责后悔，但在经文里，这句话有更深的含义。”
在《薄迦梵歌》的描述中，阿周那不愿与自己的同胞厮杀，在战场上踟蹰不前，黑天在他面前显现出毗湿奴的死神形象，告诉他，梵我同一，智者一生死、齐彭殇，敌人注定要被死神毁灭，王子应当勇敢战斗，充当神回收万物的手段。
周不渡：“我是目的，还是手段？这是每一个武器设计师，或者说，这是每一个人面对战争时或多或少都会思考的问题。我第一次直面战争的时候，也想过放弃，列昂尼德就用黑天的话教育我，他说，一切行动都带有缺陷，唯有摒弃结果而非行动，才能获得超越行动的至高成功。可那时候的我根本听不进去，因为我的困难不在于勇敢战斗，而在于控制自己不随意杀戮。列昂尼德首先教我做人要有道德，然后又教我不要被道德所束缚，他教我尊重生命，自己却又杀了那么多人，当时我觉得他自相矛盾，感觉受到了欺骗。但这个世界很复杂，有时候是这样，有时候是那样，总是难两全。”
父子间的隐秘旧事，旁人又能怎么评判？越千江轻轻抚摸周不渡的头，回避了这个话题，好奇询问：“这位海默，名字听起来像是花旗国人。”
周不渡：“他的妻子是康米主义者，他自己在晚年时也倾向于……我不太懂这些，还是说回武器吧。人类只冷静了一百年，后来，核战争爆发了，他们发现核武器并不能完全毁灭世界，核威慑的力量随之减弱。”
“还有更厉害的？”越千江问。
周不渡点头：“下一步是打造反物质武器，列昂尼德的终极目标，我离开家的时候，他已经取得进展。核武器可以轻易毁灭一个国家，反物质武器可以毁灭地球，也许他的实验出了事故，扰乱了时空，所以我才会穿越时空？说笑的，这种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因为以气驭糖操作起来实在简单了，周不渡还顺带展示了未来的战斗机、两栖坦克、航母、星舰。
“这个看起来不像武器。”越千江点评道。
在他面前，一块糖糕被捏成了圆盘形，表面密密麻麻都是刻度，还有许多标尺、相互嵌套的转轮。
周不渡介绍说：“德梅里克机械计算机，是战舰火控系统核心组件里的球盘式积分器，可以用拟合弹道函数曲线的凸轮将输入的距离参数转化为火炮仰角参数……”
越千江一个字都没听懂，但边听边点头，装作认真思考。
“就是个计算器。”周不渡侧目，见越千江努力配合自己的样子实在可爱，没忍住笑，亲了他一口，“现在知道了吧？我听你念经的时候，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懂了。”越千江失笑摇头。
·
一口气捏了二十多个糖膏模型，两个人根本吃不完，他们便把糖膏带到工坊，让大家分着吃。
鬼魂们吃完奇形怪状的糖膏，一抬头，发现工坊的装潢竟然已经完全改变了。
屋里多出了十二尊离奇的神像，神圣威严，姿态一如寺庙里的护法金刚，但面容、身材跟越千江的十二个分身一模一样，各自身披子弹缀成的长袍，手持火/枪、肩扛火炮，以飞机、坦克为坐骑，更有甚者，踩着航母乘风破浪。
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鬼魂们迷惑极了，却不敢多问，反正这是老板的私人工坊。
没想到，更离奇的还在外面。
工坊门前，一座主神像拔地而起。
那是一尊双人雕塑，造型如同米开朗基罗的开山之作《圣母哀子像》，原本雕刻的是年轻的圣母玛利亚坐在髑髅地上，怀抱受难的圣子，圣子横躺在母亲的腿上，面容平静安详。
经越千江的妙手改造之后，圣母变成了坐在莲花座上的地藏王菩萨，头戴毗卢冠、身披袈裟，圣子则变成了……
“那是谁？”周不渡问。
圣子身材单薄，没有面容，跟紫元君在灵通观后殿里祭祀的夷数神像十分相似。
越千江回答：“夷数和佛。”
在福宗的传说里，夷数和佛就是秦王周温嵘。
周不渡：“地藏怜夷数像，你确定？”
越千江双掌合十：“众生平等，东西合璧。”
“行吧。”周不渡没了脾气，“能不能给我……给他穿件衣服？”
越千江一扬手，雕像瞬间有了变化。
夷数身上覆盖薄纱，散发着圣洁的光芒，石雕的轻纱纹理细腻，几可以假乱真，仿佛出自安东尼奥·科拉迪尼的杰作《蒙纱的基督》。
面对自己的雕像，越千江大概也觉得有些羞耻，顺便给菩萨戴上面具，形制跟从前周温嵘送给他的那张一模一样。
周不渡哭笑不得，他真的跟越千江共享了太多没必要的知识，回头西方天庭的菩萨们要是来地狱做客，铁定以为走错了地方。
正当鬼魂们以为不会有比这雕塑更离谱的东西时，又听见越千江问周不渡：“写个对联？”
都这样了，周不渡也不再有顾忌，祭出神笔，一气写下。
大门左侧，上联：南无加特林菩萨，六根清净贫铀弹。
大门右侧，下联：一息三千六百转，大慈大悲渡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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