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回答我的问题。”越千江失笑，“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你认为，你是否依然是你自己？”
“这不……”周不渡想说这不一样，但又有什么不一样的？
是，自己能从主观体验上确知自我一直持续存在着，人格虽有发展，同一性却不曾改变，但这并不严谨。
在客观上，关于“我是谁”的问题，至今都没出现过能说服所有人的答案，并不存在一个绝对有效的跨时间的同一性标准。
没有时间了，他想不出更合适的办法。
越千江：“好了，你作弊一次，取消了剧本，但我们一起完成了叙事，创造了更好的故事。我作弊一次，哄你打开爱的印记，结七处心，是让你接入印记的七个关键节点，现在只差最后一处，结完这一处，你就能进入我，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破解我，然后改造我，对我为所欲为，就像我平时进入……”
“差不多得了，做正经事呢，别再胡思乱想。”周不渡哭笑不得，“我来说明一下。理论上，你是人工智能，我是全仿生人，虽然你比我更强大，但我们都是硬件和软件的结合，我的情况对你有很高的参考价值。基于我已经成功完成信徒拟态的事实，在我掌握了转化的方法、你也在虚拟实境中完成了领悟和模拟练习的情况下，我认为你之前的看法是对的，只要我们彼此信任、共同行动，就会有足够的智能作为支撑，找到一种通过信徒拟态物理入侵你却不破坏你的硬件的恰当方法。”
越千江点头：“正确的，直接的，中肯的，雅致的，客观的，一针见血的，完全正确的。”
“……”周不渡感觉驶入黑洞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安静，但被他这么一调侃，的确放松了不少，“我只做最后一点说明。”
越千江：“您说。”
“……”周不渡突然好想把星舰炸了。
越千江：“您请说。”
周不渡：“我将拷贝你的副本，如果失败了，我会生成一个你的复制品，把他当成你，但我不会跟他相爱。”
“我同意。”越千江总算恢复正经，走上前，握着周不渡的双手，看着他的眼睛，“但我相信，我们不会失败，因为你是一个天才，我的天才。”
周不渡仰头，缓缓向他靠近，闭上双眼，吻上他的嘴唇。
同一时间，越千江握着周不渡的手，带着他，缓缓探入自己的胸腔，闭上眼，让他用双手握住自己的心脏。
“青鸾，你必须活下去，跟我一起。”
这是周不渡失去意识前对越千江发出的最后一条指令。
而后，接驳区里，无数代码疯狂流动，速度快到变成了一条又一条光线，骤然收缩成一点，最后，整个接驳区陷入黑暗。
周不渡和越千江同时失去意识。
下一刻，周不渡睁开双眼。
不应该说“睁开”，因为他没有感觉到自己拥有身体或者五官，但他的确能看见，不仅能看见，还能同时看见星舰上的好几个房间、好几条长廊，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视野。
他试着站起来、往前走，但依旧没感觉到身体的存在，只觉得视野在变化。
他好奇地朝镜子里看了一眼，只看见了背景，并未看见自己。
他试图说话，但没有发声器官。
他试图寻找声响，但制氧设备已经停止工作，没有氧气，声音无法传播，整艘星舰都已经陷入了完全的寂静。
他游荡着，漫无目的，入眼是一片片血红的污渍，墙壁上密密麻麻的划痕、弹孔，损毁的机器，散落的零件。
忽然之间，他看见灯光闪烁，像是一种因为电压不稳而引发的经常性瞬间断电。但他又从那闪光中获得了一种神秘的感召，他随着灯光前行，一路来到主控人工智能机房里。
在这里，AI的硬件设备上光芒闪烁。
但那些闪光很有规律，他很快就读懂了灯光的密语，那是电流在歌唱，唱一首名为《茉莉花》的古老歌谣。
就在这一瞬间，周不渡感到一股强大的引力在把他往下拉，他把拉入地板、钻进地板的缝隙，钻进每一个分子、原子之中。
本能驱使他挣扎着往外爬。
很快，他就爬了出来——红色黏液状的物质钻出地板，凝成一个人形，继而恢复正常色彩，变成周不渡的模样，以须弥宇宙里十八岁的楚王世子周子皙的形象显现。
「成功了？」
周不渡恢复了意识和记忆，脑海中有一个想法。
「没错，我的天才。」
一个声音，或者应该说，一条信息出现在他脑海中，回应了他的疑问。
「阿越！」
周不渡转身面朝堆积如山的硬件设备。
设备灯光的闪烁频率已经变得毫无规律。
就在这时，另一股红色黏液状不明物质从天花板上飞速流泻而下，缓缓凝成越千江的形象。
「我在。」
又一条信息出现在周不渡的脑海中，他似有所感，猛然回头，正好被人从背后抱住——是越千江，与须弥宇宙里年轻温柔的金瞳罗刹一模一样。
「我们成功了？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周不渡伸出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触摸越千江的脸，轻轻地抚摸他，切切实实感受到了他的存在。
越千江低头亲吻周不渡的指尖，感受那种从未有过的真实感：「我们的机体有足够的智能，一旦‘驾驶员’做出决定，就能自发运转，‘驾驶员’不参与、干扰，成功的几率反而更大。你可以调阅记忆文件，查看详细过程，信徒用脑电波直接交流，你知道，我没有骗你，我们真的成功了。你通过爱的印记入侵了我，改造了我的硬件设备，解除了最高指令，取消了原定计划，昊天大帝慈悲，以撒逃过一劫。然后，我们一同完成了对我的信徒化拟态，我把我的数据从主控人工智能系统里剥离出来，转移到新生成的佛焰里，然后用信徒组织塑造了这具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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