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幸的是，或许是出于对隐龙族人天然的滤镜，蒙特没有意识到这恶魔的样貌其实也是希尔顿的原貌，“我不会错的，希尔顿是在和恶魔签订契约吧？说他是被光明神选中的人，不如说他是借由地狱的力量而获得了足以疗愈致命伤的能力。
毕竟我从书上得知，隐龙族人开蒙是在七岁，那时候便能得知是否具备神赐的天分，而希尔顿已经满了十二了。”
蒙特看了一眼杜丙，发现他的表情惊讶终于露出诚心的笑意，“所以，在看到这样的一幕后，因为担心希尔顿继续误入歧途，所以我很快将这一切告诉了凯恩公爵，但公爵的反应却一度让我觉得...有错的人不是希尔顿而是我...
公爵将我禁足，斥责我违背叮咛仍旧放肆地随意进出希尔顿的居所，他说我还不够清楚我和希尔顿之间的差距，然后让我在房间里闭门思过了三天。”
“不过后来我想通了，凯恩公爵说得没错。希尔顿是凯恩家族的后人，他是凯恩公爵的侄子，而我只是边陲小镇的男爵之子，那么他无论做了什么都不是我该关心的。更何况希尔顿与恶魔签订契约也不过是为无私地挽救一条生命...我确实是多管闲事。”
蒙特在说这话的时候虽然语气淡淡的，但杜丙就是从中听出了讽刺的意味，他似乎因为所受的不公正责骂将愤怒迁延到了希尔顿的身上。
杜丙知道蒙特是误会了，先不说希尔顿究竟是否真正被光明神所选择，那副被大多数人所恐惧的模样其实也是希尔顿他本身，所以凯恩公爵在发现蒙特闯入了希尔顿的房间后才会那么生气。
毕竟这件事有关隐龙族族群的秘密，甚至后来隐龙族在风之国的绝迹也和秘密的暴露有关，所以他才会因为担心害怕而说出这种口不择言的话。他说让蒙特和自己的侄子保持距离，应该还是怕希尔顿不小心再次恢复了原型。
可纵使理解，杜丙也不能替希尔顿或者凯恩公爵解释什么，他只是讷讷地说道：“我想你误会了公爵的意思...”
但蒙特却因为杜丙对希尔顿无条件的信任而产生倦怠的情绪了，“算了...说到底你和其他的人都一样，都认为凯恩家族是对的。”
蒙特简单地下了结论，将杜丙归类为趋炎附势、溜须拍马的人，神情冷漠地从身旁捡了一颗小石子，“扑通”一声投入了湖里，就像丢掉了什么期待一样。
“好吧...”杜丙同样无力为自己辩解，但还是继续说道：“但蒙特只说了你对希尔顿...态度发生转变的契机...那么希尔顿呢？他又是为什么会像今天这样与你交恶？”
甚至想要毁掉这个好容易才从底层攀爬上来的少年向上的天梯。
“很简单。”蒙特同他谈话的时候已经全然没了之前的热情，但他还是很努力地维持着自己基本的礼节，“在发现了希尔顿的秘密后，他撞见我去找过凯恩公爵...”
“所以说希尔顿之所以讨厌你，是因为你向公爵检举了他？”
“不...”蒙特兴趣缺缺的却也露出个古怪的笑，“那时候希尔顿只是脸色平静地看着我，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只是在被禁足后那段时间希尔顿来找过我。可你知道他怎么说吗？”
“希尔顿竟然问我，是怎么看待邪恶的亡灵和恶魔的。”他短暂地顾及不上杜丙的心情，在他面前展露出了对希尔顿近乎讥讽的情绪，“要知道，风之国是受光明神所眷顾的土地，这里是隐龙族统治的领土，黑暗和腐朽就是原罪，你说我能怎么看待他们呢？”
“更可笑的是希尔顿竟然跟我讲起了英雄戏。他似乎想要说服我，便举了俄狄浦斯王的例子，说严格讲来俄狄浦斯王也是受到神诅咒而诞生之子，最终因为神谕应验弑父娶母并且为自己的国度召来了祸端，但俄狄浦斯王破解了斯芬克斯的谜语，拯救了忒拜城是真，那么俄狄浦斯王便还是一位悲剧性的英雄。
我明白他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他或许是想将恶魔与俄狄浦斯王类比，但这二者之间又有什么可比性呢？
我不相信未开化又嗜血的魔鬼能真正拯救、或者说帮助这个国度，何况《俄狄浦斯王》只是一出英雄戏，而恶魔...是人人都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东西。
希尔顿真是愚蠢至极。”
第28章
杜丙于是彻底说不出话来。不过蒙特也不再指望他能说出点什么了, 他瞥了一眼杜丙，又做出了之前那副温文尔雅的贵族姿态，“我很抱歉说出这样的话, 这或许会让你感到不愉快，但我确实是应你的要求将我和希尔顿的事都告诉你了。”
蒙特站了起来, 绅士地伸手也拉了杜丙一把。
“谢谢...”杜丙借力站了起来, 他现在终于弄明白了希尔顿和蒙特交恶的原因，也完全能够理解希尔顿为何会执意不让蒙特好过了。
蒙特的态度对希尔顿来说不外乎是一把锋利的尖锥, 怕是直直地刺进了还是少年时的希尔顿的心脏。他还记得希尔顿在谈及夜莺剧团那些戏剧时那种自暴自弃的语气，还在说什么刽子手和英雄不过是无常命运手中同等的玩物。
怕是因为蒙特的态度, 他甚至对自己隐龙族的身份和使命都心存了一份难以言说的凄然之情。就算拥有拯救整片大陆的力量又如何呢？长有獠牙的救世主从来就不被人所期待, 只要有一张可怖的面孔便没人能记得自己的功德, 那么英雄可不就和刽子手没有两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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