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顷迟斟酌思虑, 把这么小的孩子养在外面, 若无人照看, 怕也是不行。
他抬眼看着窗外的雪,指尖顺着信上折痕, 一遍又一遍抚过,将沉甸甸的心绪都叠了进去。
最终,晏顷迟还是去赴了那场无人之约。
把萧衍抱回来的那天, 恰逢京城连日雪。
昏暗的天光, 屋子里将熄未熄的火光, 映衬着满城雪色,师兄的怀里藏着个小小的人影,会怯生生的叫自己师叔。
无论时隔多久,晏顷迟总能想起这一幕。
“师叔你看,雪停了。”耳旁是萧衍稚嫩的声音,细小微弱,呵出的热气就贴在晏顷迟的脸边。
不等他做出回应,画面倏然一转,纷扬的大雪未歇,深渊在侧,如一张黑色的巨口,等待着将人吞噬。
晏顷迟抬眼时,瞧见萧衍站在他的对面,时间像是静止了,他们在皑皑风雪中相对而立。
萧衍成了少时的模样,他身上积了层白雪,在低头凝视着深不见底的暗渊,白袍被风吹得扬起。
晏顷迟忽然间生出一种无法遏制的恐慌,他担心萧衍会坠下去,他想要把他拉回来,可无论他如何伸手去抓,都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影子。
他们临渊而立,这近在咫尺的距离,明明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到,晏顷迟却如何都触不到萧衍。
“阿衍,”晏顷迟低声唤他,嗓音微颤,“听话,回来。”
萧衍仍是静默的,他立在深渊的边缘,忽然朝前迈了一步,雪花登时在他脚下簌簌落入深渊,转瞬即逝。
晏顷迟刹那白了脸,心也跟着悬到了高处。
他想要接住萧衍,就得跨过这道鸿沟,可他们之间的路长的像是永远没有尽头,晏顷迟每走一步,那黑暗的豁口便朝后移一寸。
他踉跄着急奔起来,直到筋疲力竭,都没能缩减一分距离。
大雪永无止境的飘洒着,像是在他们之间隔出了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的屏障。
萧衍的鬓发被风带起,身子单薄的好似随时会倒,人瞧着也是憔悴而狼狈的,他始终凝视着那道深渊,恍若置身事外。
“阿衍,”晏顷迟颓唐的跪在雪中,手在无法抑制的发颤,“不是你的错,这不是你的错,你快回来。”
萧衍没有任何回应。
晏顷迟红了眼底,指节陷入深厚的积雪中,冻得发僵,他凝视着萧衍,克制而又隐忍的说道:“阿衍,你回来好不好?”
萧衍在彼岸的尽头,倏地前迈。
“回来——!”晏顷迟伸手,试图去抓住坠下的人,然而呼啸的风从他指缝间掠过,他什么也没抓住。
在视线的最后,他只看到那袭如轻燕般坠落的身影,转瞬消弭于黑暗中。
——“师叔……你看,雪停了。”
下一瞬,剑气穿透了肺腑,血迸溅出来。
刹那的光景重叠,晏顷迟好似看到了三百多年前的那幕,曾烙在心里最无法释怀的那夜,淹没了他。
晏顷迟被漫天漫地的猩红遮蔽了视线,他急促地喘息着,脚下忽然间失去了支撑,身子也跟着失了重,坠入无边晦暗。
睁眼的一霎,呼吸好似窒住了,晌午的光被窗棂切割成数块,落在地面上,细看,能看清光柱里沉浮的灰尘。
晏顷迟艰难的翻身,喉咙里像火烧似的,刚启唇,便吐了一口血。
这个梦太长了,长到醒来时仍像陷在梦里,四处都是天旋地转的。
萧衍的二字就如惊雷般炸在耳边,那些藏压了无数个日夜的失意和愧疚,如奔涌的洪流,肆意冲刷过他的骨血缝隙,在身体里留下了浑浊不堪的泥污,永难逝去。
等清醒时,晏顷迟已经再没回溯的勇气。
偏越是想忘,越是镂骨铭心。晏顷迟蜷起指节,心在一抽一抽的痛,像被刀剜过去似的。
他抬手,抹去眼角渗出来的水汽,勉力克制着呼吸。
因伤痛,他的衣裳被汗浸湿了,贴在背脊上,借着日光,能看到一道道冷汗的痕迹。
那一道伤口横切在晏顷迟的脖颈处,深可见骨,血从绷带里渗出来,稍稍一动都是钻心的痛,无法言喻。
小院里,贺云升本来在端药膳,听见屋子里的响动,赶紧搁下碗,忙不迭的跑进来了。
“师尊!”突然的惊呼声入耳,晏顷迟刚抬眼,就见贺云升撩袍进门,朝自己这边跑来。
晏顷迟恍惚了半晌,人很憔悴,像是还沉浸在旧梦里。
贺云升将他慢慢扶起来,避免动到他的伤口,这伤口极深,锋利的剑刃沿着颈脉横切,几乎是没有要给人留下活路的意思,只要再深半分,就会将晏顷迟的头切下来。
对方故意给晏顷迟留了一线生机,但分明又不想让他好过,只要晏顷迟的伤一日不好,他便要一日被这样的疼痛摧残,这倒比直接取命来得可怖。
谁会下这么狠的手?贺云升心里暗暗揣测了几日,却是跟谁也没说。
良久,晏顷迟哑着声问道:“我还活着么。”
贺云升微微愣怔,顿了片刻,回道:“您当然还活着。”
“过去多久了。”晏顷迟阖眸稍许。
“十五日了。”贺云升答道,没说太多,也没将心里疑问全盘托出,接连几次的重伤,让晏顷迟的身子状况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差,交给外人不放心,上头查得太紧,他跟师弟一直是找机会,偷摸着轮番来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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