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如皎只觉得自己的心揪了起来,又被虚虚浮浮地放下了。
不真实, 却是坦然。
他能说出这般话来,是因为脑中混混沌沌的。
可他心里有一股劲儿, 就是想让他和顾枕夜说清楚。
他的眸光落在自己的脚尖, 纯白的靴子已经被泥土染污, 无法再恢复他本来的模样。
一如他的一颗心,伤过了,便无法再愈合。
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将一切放下。
这般才是重新来过。
他笃定了心思,又是说道:“是当真没必要了,如今你我二人能和平共处,是因为我不记得从前的往事。我啊……只想着借用你的记忆,来寻求发生在我、在云霁月,甚至在这所有人之上的事情。情爱一事对我而言,如今已是身外之物。我不会再寻,更不会再求。阿夜,孑然一身不也是挺好,你说是吗?”
顾枕夜拼命地想说不好。
可他看着云如皎那释然的面孔,那眼底终于露出的由心笑意。
他当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
“皎皎……不是这样的。”
他唯有能喃喃着此般话语,又道:“皎皎,利用我也罢,让我干什么都好。我只要……能看见你,能再同你说话就好了。”
他不想放手,可是……
他太心疼云如皎了。
云如皎又是莞尔笑道:“你看得见我啊,也大可同我说话。至少……我同那只小黑猫墨,是为友人的。你既是他,那我二人,也合该还能以友人名义自居。你说对吗?阿夜。”
顾枕夜如坠寒潭。
友人……
他倒是宁可希望云如皎大发雷霆,生他的气。
那般至少他还能安慰自己一句,云如皎还是在意他的。
可是友人二字,却是从内而外地透露着疏离。
那便是云如皎彻彻底底地放下了。
他宁肯云如皎是恨他的啊!
云如皎见得顾枕夜脸色不好,眼底眉梢都是崩溃难过的神情。
他不忍直视,默默移开了目光,可并未曾再软下心肠。
他挤出个笑意来,又是说道:“阿夜,油灯你既是拿了,便定然要帮我这个忙。此事后实在多谢,若不是我的记忆全然失去,也不用麻烦你。”
顾枕夜颔首道:“好,我定会的。只是皎皎……我有一事,未曾同你言说过。”
云如皎见他面色凝重,就脸唇角都拉平了下来。
顿时心中亦是一紧,忙不迭地问道:“何事?”
“你失忆之事……”顾枕夜终是要将此话明明白白地同云如皎说清楚。
他不想再瞒着了。
更何况,他还思虑着若是云如皎再对他生气,而非这般毫不在意。
自己心底会不会更好过,更敢再上前一步。
他踌躇许久,一时间仍是不知怎么开口。
云如皎却是在一瞬间想了许多,见得顾枕夜犹豫,又是说道:“又是拜我哥所赐吗?还是……另有隐情,只是我不知道、不记得了?你……可否快些说,这实在对我很重要。阿夜?”
——“是我。”
顾枕夜骤然开口,倏地打断了云如皎的话。
他瞧见云如皎眼底的震惊之色掩盖不住,直到逐渐变成了迷惘、愠怒。
他终是开口道:“我总想着,若我剥离了自己的情魄,而你却还记得这一切,对你是多么的不公平。而且,那时候你记得我,可我却不再爱你,会有多难过。对不起,皎皎,我没有想过事情会发展成那样的。”
云如皎浑身战栗,他从未曾想过他失忆的真相竟是如此。
他怀疑过一切,却从未曾想过这又是顾枕夜棋局上的一步。
即便顾枕夜从头到尾都是为了他。
可这样被旁人左右的自己命运,如何能叫人不难过?
他只觉得一口气未曾喘上来,生生憋在胸口里疼得要命。
又是顾枕夜,每次都是顾枕夜替他做了决定。
从未曾想过问问他,是否想要这个决定。
他胸口憋闷的难受,剧烈地咳嗽让他脸色煞白。
他的眼神都涣散了起来,像是失去了全部光亮。
他这一辈子……到底图什么?
所有一切都由不得自己做主,根本就是个被人摆弄的提线木偶。
顾枕夜想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却被他骤然推开。
他知道自己若是此刻表露出来,他便已经输了。
可谁人又能在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崩溃下,能保持一分清明呢?
他奋力躬身自桌案边拿到了云霁月送他的匕首,没有任何犹豫便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下重重一道。
是疼痛迫使他恢复了神智。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眼白中更是充斥着血丝。
浑身战栗,状态崩溃得吓人。
可他还是后错了两步,重重地自椅子上摔了下去。
眼见着顾枕夜又要搀扶他,就像是在往生涧上逼迫众人之时,他又将匕首对准了自己纤细的脖颈。
锋利的刀刃为他白皙的脖颈添上了一抹鲜红。
他厉声呵斥着顾枕夜道:“别过来!离我远点!——”
这一时间的突如其来,让他根本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唯有让顾枕夜这个始作俑者离他远而又远,仿若只有这般他才能知晓自己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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